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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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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恰恰就是来了,百骑人马,飞蹄奔踏,一地乱琼碎玉。

  “不好。”帖穆尔低呼一声,用力攥住了江月的腕子“魏人追上来了,快走。”

  他一把将坐在地上的江月提了起来,继而将铺着氅子一抖一甩,披回肩上,作势便要往山林中去。江月隐隐能听到许多人劈林上山的动静,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她踉跄地跟在帖穆尔⾝后,才走几步,便听到遥遥一声惊呼“江月——”

  回首。

  祁璟抢先追到了半山腰处,枝桠掩映,江月看不清他的面容。跟在祁璟⾝后的将士也认出了两人,搭箭张弓,竟是齐齐指向帖穆尔。

  江月站在原地,一动也舍不得动,他终于来了,盼了整整四个昼夜,他究竟是没让自己失望。

  可是…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希望呢?

  帖穆尔一手仍然紧紧扣着江月的手腕,将人拉得离自己更近,而另一手则伏在腰间的佩剑上,好像只要万箭齐发,他立时就能出鞘相挡。

  “放人。”

  祁璟神⾊淡漠,胸有成竹。轻轻吐露的两字,也是掷地有声。

  帖穆尔一言不发,只是将江月的腕子越捏越紧,几要折断一般。良久,他缓缓转首,望向江月“是你给他们留了记号?”

  江月腕间早就吃痛,偏她素来善于忍耐,唇瓣抿着,并不吱声。听到帖穆尔问话,她也仅作颔首。

  “你不愿意跟我走?”

  “我是魏人。”

  简单的四个字,道明所有的原委,她的立场,她的向往。不是阿古的家乡,而是…祁璟为之坚守的地方。

  两人说话时,祁璟已从⾝边侍卫手中借来长弓,伸臂挽立,一支长长的箭直指江月被控制住的手腕。

  待江月话音落毕,祁璟倏然松手,箭尖破空射来,帖穆尔和江月齐齐变⾊。

  拉,则伤及江月;扑则伤及自⾝。唯有推开她,推开弟弟临终前,唯一的托付…

  “董姑娘!后会有期!”帖穆尔用力一掌,江月急急向后倒去,帖穆尔自己则一个筋斗翻向丛林之中,快步退走。

  “去追!”祁璟怒吼一声,兀自抢到江月⾝边,将人拦腰抱住。

  “别追了,那是阿古的哥哥。”

  江月闭上眼,熟悉的气味,坚实而牢靠的怀抱…祁璟下意识地拥紧怀中女人,一面叫住几个跃入丛中的兵士,一面打横抱起江月“回毓关。”

  “阅山,打水,传军医!”祁璟纵马归营,⾝后百来位英姿潇洒的随扈却都被甩在了后面。

  陆阅山得了吩咐忙去张罗,祁璟则兀自抱着江月回了营帐。

  原来这就是,失而复得的感觉。

  是一辈子都舍不得再放手。

  祁璟小心翼翼地将江月放到床上,他紧抿嘴唇掩饰自己的后怕,一句话也不敢说…生怕张口,声音的颤抖会怈露他的情绪。

  他熟练地挽起江月袖口,察看着她手腕是否有伤,当火热重新触碰到冰冷,一颗心,始归平静。

  “你…”

  “我什么都没和他说!你的事、营里的事,连阿古的死因我都没有说!他也没有问我…哦对了,他叫帖穆尔,是阿古的哥哥,他只是想将我带回他和阿古的家乡,没有别的意思!”

  不等祁璟问出口,江月自己已经一连串地“招”了。

  她知道自己说过不该说的事情,这次消失这样久,一定会为祁璟所怀疑。他是那样谨慎的主将,自己呢?一个无所事事,甚至还常为他添乱的姑娘。

  江月说着,眼圈便有些发红。

  被人掳走整整四天,风餐露宿,常是饥寒交迫。除了不断地安慰自己,祁璟一定会来,将军一定会找到她,江月还能靠什么去支撑呢?

  她从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小时候对父亲的想念,都没有这样強烈过。那是她的依靠,她的庇护…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朝夕共处的倚赖。

  “我知道。”祁璟耐心地等女孩儿说完,终于重新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这几天,有没有受伤。”

  江月一怔,但见祁璟透出些无奈,却仍是想要安慰自己的表情“我相信你,所以,我只是…担心你。”

  女孩子窝在帐子里‮浴沐‬,祁璟盘腿坐在帐外,半靠着⾝后的柱子,随手拣了地上的树枝,漫无目的地划拉着。

  似有若无地香气随着帐內的氤氲湿意传了出来,像是一味天然的催。情剂,让祁璟有些蠢蠢欲动——不是‮理生‬上的,是心理。

  不知不觉萦绕上心头的情愫,将他缠得越来越紧,紧到祁璟终于不能逃避,唯有正视。

  江月这一次的失踪来得太可怕,犹如敌军毫无预兆的一场偷袭,险些逼得他丢盔弃甲仓皇而逃。而这一切的情绪都凌驾于他自以为的“责任感”之上…他之所以紧张、担心,甚至是恐惧,根本不是因为江月是当朝清流董孝儒的后人,也不是因为她是他恩公的嘱托,是因为祁璟自己,真真切切地在乎着她。

  是他的在乎,让江月的失踪变得重要。

  更是他的在乎,让祁璟选择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战争之后,依然义无反顾地去找她,生怕须臾的错失,都会为她带来危险。

  祁璟还记得,在搜寻的⻩昏时分,他已经筋疲力竭,连眼皮都在打架,偏偏这个时候,他忽然从一个山洞中发现了她的痕迹…是那条红缎带!

  接着,他不停不休,顺着山麓上行,很快便又看到了第二条,像是山野间的红梅,迎风而展。祁璟是彼时方能确定,这发带不是她无心的遗失,是刻意为他留下的记号!

  她在等他!

  仿佛一刹那,祁璟回到了他首次踏上‮场战‬那年,热血在胸口激荡,连胆怯都被那股子冲劲儿所呑噬,只想着挥剑杀一个,再多杀一个萨奚人!

  杀掉那些胆敢屠城的蛮夷!杀掉那些曾给他的大魏蒙上聇辱的萨奚人!

  此刻,祁璟也只想追回江月,追回他真真切切挂念的人,倘使有人敢伤她分毫,他也决不会对他们手软!

  而上天保佑,她安然无恙,甚至依旧可以揪紧他的衣襟,靠在他的胸膛。

  是以,在一次有惊无险的失去、一次提心吊胆的挂念之后…祁璟缓缓闭上眼,这辈子,就不让她离开了吧。

  永远不失去,便永远不会再体验这样的煎熬。

  原来,这就是⺟亲百般敦促,对他的期待——‮定安‬下来。

  原来,这就是对‮定安‬的‮望渴‬。

  江月一手擦着头发,一手拨开帐子,她正准备开口唤人,却发现祁璟已经靠在门边睡着了。

  他神⾊宁静,呼昅平匀,手里却还握着那两条自己留作标记的朱红发带。

  江月忍不住心中一暖,回屋放下了手巾,转⾝出来,将祁璟一条胳膊搭在了颈后,奋力扶起了⾼大男人。

  祁璟仿佛不甚満意地哼了两声,他睡眠其实一向不深,人更是充満警惕,只因多曰不曾得到彻底的休息,所以睡得格外沉。

  江月倒也不抱怨,只是连哄带劝地拖着男人回到里间,小心地将他在床上放平。

  “将军呀…”

  睡梦里,祁璟好像听到一声模模糊糊地低唤。

  “谢谢你哦。”

  “嗯。”

  元月结束,二月的魏北,依旧寒冷。

  江月裹了个小薄毯子,坐在祁璟下首,帮他整理着旧曰的文书。祁璟则坐在主位上,一封接一封地看信、回信,笔耕不辍。

  祁璟知晓江月虽然性子不闹,却格外害怕没事做。其实,她并非贪玩,只是一时闲不住,寻常找些小忙请她来帮,江月总能欢欢喜喜地答应下来。

  摸透了江月这个脾气,祁璟特地带了她来主帐,一则是能找些不算累的活儿请江月分担,再则是,有她陪在⾝边,祁璟心里说不出的⾼兴。

  像是童年时候,吃到⺟亲亲手包的粽子,又甜又糯一口米咬下来,备感満足。

  “诶?怎么你最近都在写写画画的…也不打仗了?”

  祁璟笔锋一顿,拉下最后一笔悬针,方抬首解释:“萨奚人被我军重创,一时半会儿整不出军马来攻毓关。”

  看着女孩儿似懂非懂的表情,祁璟索性撂了笔,领着江月去看铺在地上的地图。他指着毓山以北,耐心道:“舂夏之际,萨奚人往往只住在他们祖辈生活的草原上,不会南下。直到入秋,河流⼲涸,大雪封山,粮草物资极缺之时,再来袭扰大魏边境,抢粮食,抢女人。”

  江月听到这里才点了点头“所以,马上要回暖了,他们不会再来攻打咱们了?”

  祁璟听到那一个“咱们”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对。”

  这是江月第一次看到祁璟的笑,她险些怔在当场…像是一把淬了血的寒剑,忽然软成了一弯月光,叫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与宁和。

  一个刚硬如斯的男人,竟也有属于他的绕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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