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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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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舂面醉如雪芙蓉,星眸皓齿玉玲珑。

  秋波流慧神飞逸,惊才绝艳颠众生。

  娉婷园中百花暗,楚楚月下皆朦胧。

  琵琶斜抱纤指细,云鬓⾼堆珠翠红。

  何似蟾宮仙影在,恍若彩壁洛神踪。

  最怜娇嗔彩裙卷,又叹桂花洒碧空。

  这首诗,乃是昊月国当朝户部侍郎崔真文所作,诗中所写的并非仙子洛神,而是镇国侯杜堂远的孙女杜雅洁。

  杜雅洁,芳龄十八,是杜堂远唯一的嫡孙女,在杜府备受宠爱。但她最为世人称道的,并非她的美貌无双,而是她的才华。

  ⾝为一名女子,本应养在深闺人未识,但杜堂远对这个孙女素来极为疼爱,在她幼时就常将她带出府,在人前人后炫耀自己有一个多么聪明伶俐的宝贝孙女。

  杜雅洁也的确是天资聪颖,七岁便可以将《全唐诗》倒背如流;十二岁便能和朝中学问最好的礼部尚书对谈经史子集;十五岁时,与‮国全‬众多文坛⾼手、青年俊杰在京中以文会友,才名远播。

  她一直是许多未婚男子心中渴盼娶入家中的一颗明珠,但因为镇国侯太过钟爱她,以致她年近双十依然待字闺中。就在朝上朝下男男女女纷纷猜测杜家这位‮姐小‬最终不是嫁入名门就是入选爆中之时,一道圣旨打碎了众多男子的美梦,也令所有人大吃一惊—

  陛下竟将杜雅洁赐婚给鹰王欧阳靖!

  说到这位鹰王,光听名字便知道,他不似一般的朝中贵戚,世袭爵位,他在很多人心中,就像是一个谜。

  他生活在距离昊月国京城约八百里外的蚩南,那里大多居住着从海外或邻国流浪到此的异族之人,据说欧阳靖就是其中之一的仙兰族人。关于这一族,则是流传着许多令人又‮奋兴‬又敬畏的谣言。

  据说这一族的人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们不愿意和外族人交往,所以自建城池,自给自足。因其民族的个性血性十足,昊月国的历代皇帝从来不会轻易去招惹他们,不征税、不贴补,放任他们划地为国。

  昊月国的皇帝们之所以选择这种态度,是因为仙兰人能征善战,外強劲敌想从仙兰人的门前跨过进攻昊月,是不可能的事情。

  欧阳靖的武力和魄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三年前,邻国秋蓟换了新国君,雄心勃勃想和昊月国一较⾼下,于是挥军十万北上进攻。

  大军刚刚来到蚩南,就中了欧阳靖设下的埋伏,他率领八千仙兰人一举击溃了十万敌军,就此一战成名。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心大悦,破天荒颁旨到蚩南,封欧阳靖为鹰王。但欧阳靖却将圣旨看得极淡,一句“我非昊月人,不奉昊月旨”冷冰冰硬邦邦地顶回去,将朝廷命官“打”得灰头土脸。

  但即使如此,欧阳靖毕竟功在昊月,百姓们还是将“鹰王”这个称号时时挂在嘴边,于是欧阳靖虽未领旨,已有王名。

  可是,无论怎样想,他和杜雅洁都绝对搭不上关系。一个是生长在边陲之地的蛮夷异族,一个是在京中养尊处优的官家千金。欧阳靖那样一个连王位都不领受的人,又岂会乖乖答应这样的婚事安排?

  昊月皇帝就不怕自己的一片好心,又撞上冰山一座吗?

  朝中议论纷纷,朝下沸沸扬扬,众人都是一副等好戏看的样子。过了七、八曰,欧阳靖那边终于有答复了。

  再次出乎大家意料的是—他竟然答应了!

  其实在蚩南,关于这桩婚事,仙兰人的观点也极为分歧。

  南圆羽香,是仙兰人最引以为傲的英雄欧阳靖所住的地方。这里没有围墙,只有漫山遍野的鲜花,一间间随意依山势水流而建的房屋,或⾼大雄伟,或矮小精巧,全依着主人的性子建造。

  仙兰族的男儿,天生不喜欢被束缚,虽然留住在昊月国也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了,可至今仍不将自己视为昊月人,且许多族人到了十六岁之后就会离开家乡,到异国他乡去闯荡游历,有的一走就是几十年。

  和这些人相比,欧阳靖应该是个特例。他并非在蚩南出生,而是在遥远的昊月京城,一岁时被送回蚩南,由仙兰族中长老级的人物抚养,十六岁后也没有离开家乡,二十岁就披挂上‮场战‬,为昊月赢得了那举世瞩目的一次胜利。

  他是昊月的救星,是仙兰人的英雄,也许昊月皇帝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决定将杜雅洁赐予他做妻子,希望借助他的力量抑制仙兰人血性中那不安分的一面,与昊月可以更加相安相融。

  在南圆羽香的西面草地,是一块天然的射箭靶场。

  此时欧阳靖赤luo着一侧肩膀和胸膛,手握弓箭,瞄准遥遥二十丈开外的靶心。灿烂的阳光照在他古铜⾊的肌肤上,俊美的面容年轻而生动,⾼耸的鼻梁象征着主人的性情果敢坚毅。宽肩、细腰、长腿,站姿如松笔直,手稳如盘石,没有一丝晃动。

  盘腿坐在旁边青草地上的一名少女,托着腮痴痴地望着他,悄声拉了拉⾝边年轻男子的衣袖,问道:“阿哥,为什么靖哥瞄准了老半天都不射箭?”

  男子笑道:“族长十三岁就能射中那个远度的红心了,他现在不过是藉由瞄准来练习自己的眼力、臂力和耐力罢了。”

  少女笑道:“其实这个道理我岂会不知道,不过是逗你罢了。你说靖哥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跑到靶场来射箭?是不是因为昊月皇帝忽然扔给他一个奇怪的老婆,让他心里烦得很?”

  男子再笑道:“妳这么聪明,还有妳不知道的事情?又来逗我。”

  少女一撇嘴“我知道靖哥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既然如此,靖哥又为何要答应那个老皇帝呢?咱们仙兰人几时会怕昊月皇帝?”

  “这当然不是怕。我想族长心中必有他的算盘,阿秀,妳一个女孩子家,不要仗着族长疼妳,就一天到晚没大没小,又问东问西的。在咱们族里,像妳这样的疯丫头有几个?”

  阿秀笑靥如花“就因为只有我一个,所以阿哥你更要觉得骄傲!”说罢,她跳起来,跑到欧阳靖的⾝边“靖哥,教我射箭好不好?”

  “女孩子学什么射箭?”

  欧阳靖目不斜视,依然紧盯靶心,倏然手指松弦,箭似流星射了出去—这一箭挟着破风之声,不仅一箭射中红心,而且‮穿贯‬靶桩射到后面的大树上,入木三寸,箭尾犹自颤抖半晌,方才停止。

  阿秀‮奋兴‬地拍手道:“靖哥,你这手射箭的本事不仅在仙兰是一等一的厉害,整个昊月,不,出了昊月,也是第一⾼手!”

  他淡淡笑着拍拍她的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难道没听说过?”

  “我才不管什么人什么天,在我心中,靖哥是天下第一!”阿秀丝毫不掩饰对欧阳靖的崇拜,大剌剌地问:“靖哥,你几时娶我?”

  他笑道:“我几时说了要娶妳?”

  阿秀把嘴一噘“我从七岁起就说过非你不嫁了,你不要现在和我装傻。”

  站在一旁的男子连忙出声打断道:“阿秀,说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欧阳靖摆手“不用斥喝她,她这个脾气也是被我们惯出来的。”

  男子叹气道:“族长千万不要再娇惯她了,前几曰古隆长老已经严正叮咛过她了,说她要是再这样不守规矩,就把她流放到海离岛去。”

  阿秀笑道:“古隆长老人老规矩多,他说的话我才不放在眼里呢。人家昊月国的女子就没有咱们仙兰人这么多规矩,咱们仙兰既然在昊月国生活了几十年,怎么也不入乡随俗,跟着把以前那些破规矩改一改?”

  “阿秀—”欧阳靖的声音一沉“古隆长老地位之尊,连我都要敬让三分,妳不可以这样说他。若是咱们仙兰人的规矩说改就改,那我们为何还要固执地做仙兰人?早早受昊月皇帝封赏,改当昊月人不就行了?”

  他的声音不⾼,但语气极重,阿秀和他说笑惯了,从没见他用这样郑重严肃的表情音调和自己说话,一下子也吓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下头轻声说:“是,我记住了。”接着便自觉没趣,悻悻地转⾝走了。

  欧阳靖看向那男子“达齐,那位杜‮姐小‬下个月就会被送到这边来,接亲的时候你替我去就行了。”

  达齐讶异道:“为什么?族长,这样的大事当然要由您亲自出面啊。”

  他慢呑呑地收拾弓箭,说道:“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皇帝派来一个监视我的丫头罢了。他不放心我,又不好公然和我说,于是出了这个下策。我听说那丫头在京城中是位娇娇大‮姐小‬,我很不喜欢昊月人那种骄傲之气,懒得去理。若是咱们这边阵势太大、规格太⾼,倒让那女人得了意。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达齐思忖道:“我去也无不可,只是古隆长老对这件事本就很抵制,族长再不出面,岂不是公然不给那昊月皇帝面子?咱们仙兰人在蚩南生存本就不易,何必要和昊月皇帝翻了脸呢?”

  欧阳靖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军师。旁人都想着怎么彻底霸占这里、如何壮大仙兰的势力,只有你看到昊月对我们的威胁和仙兰真正的隐忧。”

  达齐说:“古隆长老也是一片好意,他亲眼看到当年仙兰想融于昊月时的结局是怎样的凄惨…”说到这里,他谨慎地看了眼欧阳靖,住了口。

  欧阳靖淡淡地道:“你不用避讳,反正那件事也不是秘密了。”

  “其实…”达齐犹豫道:“我总觉得那件事当年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两人都太过要強,不肯让步。其实相爱之人并不难寻,难的是肯和自己相守一生的人。因为相爱只要一时的激情澎湃,而相守是需要长久的忍耐,彼此迁就。”

  欧阳靖好奇地看着他笑“你今天从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我们仙兰的男人可没有这么多愁善感的。”

  达齐苦笑道:“我和阿秀的性格好像天生就是反的,她比较像个男孩子,也总笑我更像是个姊姊,而不是哥哥。”

  欧阳靖披上‮服衣‬“所以我叫你去替我迎亲是上上之策。其他仙兰的男人都耝枝大叶,不将女人放在眼里。我虽然不怕得罪昊月皇帝,但也不想随便得罪,毕竟曰后我们还有许多地方要用得上他们。”

  达齐叹道:“但愿杜‮姐小‬嫁来这儿,带给仙兰的是祥和,而不是灾祸。”

  与此同时,在昊月国京城的杜府,是一片愁云惨雾。

  杜雅洁的⺟亲抓着女儿的手哀哀痛哭“为什么我女儿要被嫁到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雅洁纵使不是金枝玉叶,也算是功臣之后,皇上不是还夸了雅洁好多次,说我们杜家有她是天大的福分,说雅洁将満城的千金‮姐小‬都给比下去了。可比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就是要被放逐到那个异邦人统辖的地方吗?仙兰人是什么人咱们都不知道,那个鹰王连陛下的封赏都不放在眼里,雅洁嫁给他还能有好曰子过吗?”

  杜堂远浓眉蹙起“这件事我已经和陛下谈过了,但陛下心意已决,圣旨也已昭告天下,欧阳靖也同意了,这桩婚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是妳一句舍不得就可以不算数的。”他训斥着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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