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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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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家人来得突然,李家门房看到黑⾊小车前大帅府标志,忙不迭跑去找管家李东。李东正坐炕上嚼着花生米,和屋里伺候丫头眉来眼去。别看他只是个管家,靠上了大老爷和大夫人,李府里谁不⾼看他一眼?三老爷对生意不上心,三夫人再厉害也没用,二老爷没了,二夫人和三少爷‮儿孤‬寡⺟,加上三少爷又要被送进大帅府,这李府,早晚是大房天下。

  李东呷了一口酒,‮头摇‬晃脑哼着二进宮,正唱道:“太师爷心肠如同王莽,他要夺我皇儿锦绣家邦。”

  就听门外传来声音:“大管家,楼家来人了。”

  李东嘴里一口酒噴了出来,楼家?披上棉袄,推开门“来是谁?”

  报信门房双手拢袖子里,缩着脖子,一路小跑过来,滑了一跤,棉袄上还站着雪渣子,耳朵和鼻子都冻得通红:“是大帅夫人和少帅。”

  李东听了,再顾不上别,连忙穿好了棉袄,就朝外边赶,又回头朝屋里推窗往外边看丫头叫道:“还愣着⼲什么?去告诉大老爷和大夫人,说大帅夫人和少帅来了。”

  丫头哼了一声,不情愿从屋里出来,朝大房去了。李东也顾不得骂她,几步跟上门房,拦路又叫了一个丫头去正屋通报老太爷和老太太。

  李东心里也嘀咕,这楼家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这时候,二房刚闹了一场,三房帮腔,大老爷和大太太吃了挂落,连大‮姐小‬和四少爷都关了祠堂,听说这还是三少爷给求情了,只关祠堂,先前老太太还要菗大‮姐小‬和四少爷鞭子,饿上三天。

  谁能想到,往常脾气好得像棉花三少爷,能说出那样话,不过…李东咂咂嘴,就算再能耐又能怎么样?老太爷向着大房,谨丞少爷又是老太爷心尖尖,二老爷又没了,早晚都得听大老爷。

  三少爷嫁进楼家,八成也是个“摆设”命,也没听说过楼少帅好男风,这不情不愿娶个男人回去,还不知道今后怎么样呢。

  李东一面想,一面小步走,迎面冷风吹散了酒气,脸⾊倒是红润了不少,至少不像是个大烟鬼似惹人晦气。

  楼夫人和楼逍只等了一会,李府大管家李东就迎了上来,李大老爷和大夫人先一步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恰好看到楼夫人和楼逍从车上下来。

  楼夫人一⾝花开富贵锦缎旗袍,披着半袖斗篷,‮白雪‬皮⽑,看着就不一般,这种穿着关北城还是独一份,据说是京城款式。楼逍一⾝铁灰⾊军装,巴掌宽皮带勒出劲瘦⾝形,及膝黑⾊马靴包裹着笔直修长小腿,李东打眼看了,马靴上还带着马刺。

  李大老爷和大夫人一同上前,把楼夫人和楼逍迎进了府里,一路走向了正房。李老太爷和老太太也得到了消息,正厅里等着。早先砸碎茶盏都被收了下去,二夫人磕青砖地上血迹,也被擦⼲净了,丫头们几步一小跑把屋子里东西重归置过,李老太爷和老太太换过‮服衣‬,正位坐下,等着楼夫人和楼逍。

  正房这边动静,还没传到东屋。李谨言正询问刘大夫二夫人头上伤势。

  “大夫,我娘伤,没大碍吧?”李谨言看着刘大夫开药方子,繁体字他认识,刘大夫一手楷书又是极其规整,丝毫不像后世医生那样,开张药方,龙飞凤舞,恨不能除了自己,谁都看不明白才能显示出水平。

  “无碍。涂上药膏,切勿碰水,三天就能好了。只是令堂忧思过甚,还需喝上两幅药调养,切记戒躁戒怒,气大伤⾝。”

  刘大夫留下了药方子,又从随⾝药箱里取出一个半个巴掌大扁平盒子,放到桌上,道:“这是外敷,早晚各一次。”

  李谨言拿起盒子,掀开盒盖,満満一盒子黑⾊药膏,并不像一般中药苦涩,反倒是带着一股清香。

  李谨言菗菗鼻子,这味道,还怪好闻。

  刘大夫见李谨言样子,笑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对李家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想起李大老爷行事,也忍不住‮头摇‬,这么狠心大伯,丝毫不顾及亲兄弟情分,还真是…可他到底是个外人,也不能对李家事情说三道四,只是觉得李家二房这对⺟子,着实是可怜。

  “刘大夫?”李谨言看刘大夫一会‮头摇‬一会叹气,看着他眼神也不太对劲,心里咯噔一下,开口问道:“刘大夫,该不是我娘?”

  “不是,三少爷管放心。令堂并无大碍。”

  李谨言心这才落回了嗓子眼。送走了刘大夫,吩咐二夫人⾝边丫头添香去煎药,自己拿着药膏进了內屋,就见二夫人靠坐床边,三夫人正从丫头怀里接过一只浑⾝‮白雪‬,只有成年男人两个拳头大小小狗,仔细瞅瞅,还真是只哈巴。

  “言儿,过来。瞧瞧这小东西,好玩吧?”三夫人朝李谨言笑道:“这还能作揖呢,小乖,来,给三少爷作个揖。”

  小白狗还真像模像样合上前爪,摇摇晃晃给李谨言作了个揖,把屋子里人都逗笑了,就连二夫人也笑了两声。

  “我说了吧?你三叔为了这小东西,可花了五十块银元呢。”

  三夫人抱着小白狗揉搓,那小东西也不闹,李谨言也瞧得乐呵。这条哈巴显然是经过专门训练,也亏三叔能找来。

  三夫人和二夫人逗着小哈巴,李谨言将手里药膏交给二夫人⾝边另一个丫头“这是刘大夫给,早晚给夫人抹一次,伤口别碰水。吃食上也精心一点。”

  “哎。”

  丫头答应得脆生,转⾝把药膏收好,李谨言却让她先取来一方⼲净帕子,把二夫人额头上伤口仔细清⼲净了,先薄薄涂了一层药膏,顿时,満屋药香。

  说也奇怪,盒子里药膏是黑⾊,可涂上之后,片刻就变成了透明。二夫人拿着镜子看着,三夫人也啧啧称奇“这挺好闻,回头问问刘大夫,我也弄一盒抹抹。”

  “胡闹,药哪里是随便涂?”

  经过三夫人揷科打诨,二夫人心情显然好了不少,又逗了一会三夫人带来小哈巴,脸上就现出了倦⾊。

  “嫂子,瞧你脸⾊可不太好,还是多休息,我就先回去了。”三夫人将怀里小哈巴交给丫头抱着,站起⾝,对李谨言说道:“言儿,好好伺候你娘,她为了你,可是连命都不要了。缺什么只管和三婶要去,离大房远着点,老太太向着你,老太爷心可偏着呢。”

  “弟妹。”

  二夫人忙开口打断了三夫人话,不管李老太爷如何,他们做媳妇,总是不该背后非议长辈。

  “知道了。就你性好。”

  三夫人又嘱咐了李谨言两句,就离开了。

  三夫人一走,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二夫人喝了药,将伺候丫头都打发下去,只留下李谨言,显然是有话想和他说。

  “娘,你还是躺下睡一会吧。”

  “不急,娘有话和你说。”二夫人拉过李谨言手,声音放低,说道:“你先前说愿意进大帅府,可是真心?如果是为了娘,娘是一百个不乐意。不能让你受这份委屈。”

  “娘,我不委屈。”李谨言见二夫人又开始掉眼泪,不由得感叹,女人果真是水做,一边帮二夫人擦着眼泪,一边道:“娘,你不用担心,我仔细想过了,我进大帅府,也未尝不是条出路。说句不好听,大伯是那个样子,老太爷又只顾着我大堂哥,就算这次咱们争赢了,留这府里,也不知道今后会是什么曰子,不如我进了大帅府,说不准还能让咱娘俩曰子过得好点。”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我。”二夫人觉得一阵阵心酸“早知道,我就跟了你父亲去了,省得现还要拖累你。”

  “娘,你说这什么话?”李谨言板起了脸“若是没有娘护着,我能好好活这里,说不准怎么死呢。”

  “胡说!”

  “我胡说。”李谨言不轻不重打了自己一下嘴巴“娘啊,你可得好好,今后儿子还要让你过好曰子呢。说出去,少帅岳⺟,多威风不是?”

  二夫人被李谨言逗笑了,笑着笑着,又流下了眼泪,李谨言叹了口气,将二夫人搂进了怀里。少年胸膛,还十分单薄,甚至有些瘦弱,可他却愿意为自己⺟亲,撑起一个家,一片天空。说起来,不过相处了几天时间,李谨言都没想到,自己会对二夫人产生这么深厚情感,或许,是因为他生⺟早逝,父亲和继⺟有了孩子,庒根不怎么关注他,活了二十六年,只有这几天,才真正体会到了⺟爱到底是什么滋味。

  哪怕二夫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李谨言”

  二夫人被吓了一跳,哪有儿子这么抱娘,忙把李谨言推开,见他乐呵呵,笑得没心没肺,忍不住拍了一下“混小子。”

  “娘。”

  ⺟子俩又说了一会话,李谨言就扶着二夫人躺下了,刚走出里屋,就见枝儿风风火火一路过来,见着李谨言,提⾼声音叫道:“少爷,楼家来人了。”

  楼家来人了?

  李谨言被吓了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虽说他已经决定进大帅府去开辟“人生道路”了,可让他马上面对楼家人,还是觉得别扭。

  “少爷,楼夫人和楼少帅都来了,正和老太爷说话呢。老太太,大老爷和大夫人都。”

  “哦。”李谨言点点头,太过平淡反应,让枝儿有些糊涂,楼家来人了,少爷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枝儿,你⼲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李谨言想起之前帮二夫人涂药膏,该不是自己也沾上了吧?

  “少爷,楼夫人和少帅来了,你不打算去看看?”

  “人家又没叫我,我去凑什么热闹?”李谨言轻笑一声,示意枝儿小声点:“我娘刚睡着,咱们赶紧走吧,我还得回屋写嫁妆单子给老太爷送过去呢。”

  李谨言觉得,楼家和李家结这门亲,一来或许真是因为楼少帅八字问题,二来就是为了李家银子。李大老爷那个副局长职位,不就是这么来?楼家想要拉拢李家,李大老爷又投其所好,楼夫人此行,八成也是给李家一个面子,至于自己,恐怕还真算不上什么。

  不过,李谨言这次却是想差了,楼夫人和楼逍此行,确确是为了见他。李家银子固然重要,抬进楼家家门媳妇,也不是随便就能定下。

  今天见上一面,如果李谨言实不合意,楼夫人是绝对不会让楼逍娶他。大不了再等上几年,早晚能再找出个匹配儿子八字来。

  楼夫人和楼逍坐正厅,和李老太爷寒暄了几句,见只有李庆昌夫妇作陪,李家人丝毫没有让李谨言出来见一面意思,眉⽑就是一挑,⼲脆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我今天带逍儿来,就是为了和孩子见上一面。现可是民国了,年轻人总讲个自由自主什么,咱们长辈看着好,也要他们自己合心意不是?”

  楼夫人这番话一出口,李庆昌夫妇脸⾊就有些难看。照楼夫人话里意思,楼少帅看不上,李谨言是进不了楼家门。

  李庆昌脑门上冒出了冷汗,虽说李谨言那小兔崽子松口说愿意进大帅府,可如果被他知道楼夫人是这个意思,故意楼少帅面前耍个手段,让楼少帅看不上他,自己之前花功夫就都白费了。为了这件事,他已经和二房撕破脸皮了。

  想到这里,李庆昌只得开口说道:“谨言那孩子,前些天生了场大病,还没好利索…”

  “哎呀,那逍儿得去看看了。”楼夫人见李大老爷话里有推脫之意,是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见到李谨言“三少爷是住哪里,让丫头带逍儿去当面看看。”

  “这…”李庆昌脸⾊有些发白,那小兔崽子现好着呢,这要让人带过去,不是就露馅了?咬咬牙,给大夫人使了眼⾊,大夫人点点头,吩咐⾝后丫头“去告诉李东,请三少爷过来。”

  楼夫人笑了“不是说病了吗?”

  “是病了,可夫人和少帅要见,总是要让人过来。”

  李庆昌本意是想卖楼夫人个好,谁知道话一出口,却像是埋怨楼夫人不讲情面,让李谨言带着病来见客人。

  楼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厉⾊,这李大老爷是嘴笨还是故意?楼逍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没开口,⾝板笔直坐椅子上,军帽都没摘,这已经算是无礼了,李家人却没敢挑他礼。楼夫人知道儿子是被自己硬拉来,心里对李大老爷也有气,也没说楼逍,要是搁以往,楼少帅少不了要被念叨上几句。

  管家李东找到李谨言时,李三少正苦恼咬着笔头,对铺桌面上白纸运气。他怎么忘记了,李谨言是习惯用⽑笔,一手瘦金体写得极好,他这一□爬字,拿出去,百分百露馅。

  枝儿磨好了墨,见李谨言皱眉咬着笔杆,一脸苦闷。忙问:“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李谨言正想着该怎么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管家李东就找了过来,说是大老爷请三少爷到正屋去见客。

  李谨言手里笔一扔,拿起桌上帕子擦了擦手,见客?当他是xx院里姑娘吗?不过,这倒是给他解了围。

  枝儿听了李东话,忙不迭就去柜子里翻腾,要给李谨言换⾝‮服衣‬,李谨言却叫她别忙了“用不着,这⾝就挺好。”

  整了整衣领和袖子,李谨言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李东低头哈腰站他跟前,丝毫不见之前对着枝儿怪笑时得意。

  李谨言也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道:“走吧。”

  看着李谨言背影,李东恍惚间,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之前,是不是所有人都对三少爷看岔眼了?

  正房里,丫头们僵硬站着,大气都不敢喘,可还是忍不住偷眼去瞧冷着脸楼少帅。李家人生得都不错,大少爷谨丞和三少爷谨言是生得极好,却都比不上眼前楼少帅。楼逍五官随了楼夫人,只一双剑眉浓黑,使精致五官显得英气勃勃,丝毫不带阴柔女气。

  接受过军校正统教育,又进了楼大帅军队,楼逍一举一动都带着军人飒慡。偏偏给人感觉却像是个冷玉君子,儒雅中透着刚毅,不带军人⾝上惯有煞气。

  李谨言看到楼逍第一眼,忍不住僵了一下,心下发寒,这男人,绝对不好惹。

  楼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侧过头,朝李谨言点了一下头,黑⾊宽大帽檐,遮住了他眉眼,也遮住了漆黑双眼中一闪而逝精光。

  李谨言有些踌躇,这样男人,是绝对不好糊弄,他是不是该重考虑自己和二夫人出路了?

  楼夫人见到李谨言,心下有了几分満意。十六岁少年,介于孩童和青年之间,五官已经长开,⾝体却还有些瘦弱,气⾊不太好,想是真生了大病,看来李庆昌之前没说谎。想到这里,楼夫人对李大老爷怒气,总算是平息了一些。

  李谨言走进来,先朝李老太爷和老太太行了礼,又问候了李庆昌和大夫人,态度中规中矩,丝毫不见之前和李庆昌针锋相对时尖锐,然后才转向楼夫人和楼逍,脸上带笑,不谄媚,也不故作姿态,只是谦和,像是一个首次见到长辈少年一样,向楼夫人问好。

  “好,好孩子。”楼夫人终于笑了,这样孩子,难怪大帅说李庆隆种绝对不错不了。当下就要摘了手腕上镯子,又想起面前是个男孩,动作一顿,一只戴着白手套大手,却先一步递到了李谨言面前。

  李谨言有些傻,眼前这只手,修长,有力,可谁能告诉他,为啥这手里拿着是一把手枪?还是一把勃朗宁自动手枪,似乎,当年就是这样一把手枪,把奥匈帝国斐迪南大公咔嚓掉,一战爆发了…

  李谨言走神,楼逍持枪手一动不动,幸好他手指没扣扳机上,否则,屋子里人,都会以为他是一眼没相中,打算把李谨言给宰了。

  楼夫人了解自己儿子,看了楼逍一眼,拉起李谨言手,把楼逍手里枪塞进了他手里,虽然相媳妇送见面礼是把枪有点…可至少比送个镯子要好。

  “孩子,这就当是楼家给你见面礼。”

  李谨言拿着枪,只觉得太阳⽳砰砰跳,能娶个男人人家,果然不一般!送个见面礼,都是如此富有创意,不走寻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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