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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弹三弦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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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三弦的老人”

  蔵花听到这个名字,已是老盖仙死后的第三天了。

  蔵花现在就站在老盖仙旁。

  老盖仙就躺在“传神医阁”的“太平房”里。

  脚前两炷香。青烟无力地飘着。

  蔵花凝视着老人在长台上的老盖仙,她就这样不动地已站了半个时辰,她的眼睛已有血丝浮出,眼眶也有水雾在滚动。

  她的嘴唇已因用力吹着,而沁出了血。

  ——虐待自己,岂非也是发怈的一种。

  这是第二个从她手边“离别”的人。

  第一个是钟毁灭,虽然他现在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第二个就是老盖仙了,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她的⾝边,但终究她有责任。离别钩是在她的手上被抢去的。

  如果她不失掉离别钩,也就不会有“弹三弦的老人”拿着离别钩来使老盖仙“离别”

  这一笔帐,也应算在青龙会的头上。

  只可惜青龙会就好象欠了亿万赌债的赌徒一样,始终不敢出来见人。

  蔵花凝注老盖仙合起的眼睛。

  或许有一个人一定可以找得到青龙会,就算找不到,他多少也跟青龙会有一点牵连。

  蔵花决定面对他,不再躲着他。

  早晚要碰面的,又何必一味地躲着。

  “躲”终究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

  杨铮“病房”內的梅花,虽然已离枝多曰,却依然盛开。

  杨铮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不能下床,但神⾊已比前些曰子好多了,人也显得有精神多了。

  他现在就用一双精力充沛的眼睛望着蔵花。

  “我们有几天没有碰过面了?”

  “还剩五天。”

  今天是十月初七,离十五天期限还有五天。

  杨铮苦笑。“你记得真清楚。”

  ‘我不能不记清楚。“蔵花说:“人是我从你手中借走的,十五天是我答应你的。”

  “既然是你答应的,离期限还有五天,你这么早来⼲吗?”

  “我已不能不来。”

  “为什么?”

  “我不想做缩头乌⻳。”蔵花说:“人我已弄丢了,离别钩也是从我手中被抢走的。”

  蔵花望着杨铮,接着说:“你看着办。”

  “五天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杨铮将目光移向窗外的远方。

  远方有一朵淡云在轻游。

  “至于离别钩并不能怪你。”杨铮的目光仍停留在远方。

  “青龙会势在必得,换做任何人去拿,结果可能比你更糟。”

  杨铮的反应,实在出乎蔵花的意料之外。

  人犯弄丢了,上头如果追问起来,是会砍头的,杨铮却好橡不在乎。

  丢掉离别钩,就好像是剑客握剑的手上大拇指被削掉,终生不能再使用剑,杨铮仍是一付无所谓。

  蔵花用不信的眼光盯着杨铮,就仿佛他是来自远古的洪荒异兽。

  “你是人吗?”蔵花居然这样问。

  杨铮笑了笑,回过头来,用一双带有笑意的眼睛望着蔵花。“你认为我的反应,跟别人不一样?”

  “何止不一样,你的反应简直不是人类的反应。”

  “那我要怎样做才合乎你的要求?”杨铮说:“是不是要把你关起来?”

  “至少你也该问问我,钟毁灭到哪里去,离别钩被谁抢去。”

  “不必。”

  “不必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不必的意思就是我相信你。”

  “相信我?”蔵花问:“相信我什么?”

  “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一个満意的结果。“杨铮笑着说:“以你的个性,会计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

  “不会。”蔵花说:“我非把那什么龙头剁下来煮汤不可。”

  “赶紧去剁。”

  “只可惜那个龙头就像乌⻳头一样,总是缩在壳里。”

  “听说要使乌⻳头出来的办法是,去拨弄它的尾巴。”

  “我找不到它的尾巴。”蔵花说:“没有尾巴,我怎么去拨开?杨铮又将头转向窗户。窗外草地上有不少的病人在散步。”人类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杨恃说:“最可怕的敌人,却是朋友。”

  他淡淡地接着说:“但是有一种敌人,却是最悲哀,最无奈的。”

  “哪种敌人?”

  “奷细。”

  “奷细?”

  “是的。”杨铮说:“当奷细的先决条件,就是没有自己。牺牲算是最幸运的事,有时候还得忍受各种无法想象的‮辱凌‬,甚至为了达成任务,而杀死自己的亲人,这种事也时常发生。杨铮又在凝视着蔵花,他说,”自远古以来,最悲哀的奷细是谁,你知道?“蔵花摇‮头摇‬。”西施。”“西施?“杨铮点点头,接着又问:“最成功的奷细又是谁?”

  “谁?”

  “西施。”

  “也是她。”

  “是的。”杨铮说:“范大夫为了帮勾践复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西施,送去当奷细。西施为了情,而去陪夫差,你知道她忍受了多少的痛苦?”

  “我可以想像得到。”

  “勾践终于复国了,西施本想一死了之,范大夫为了除去她心中的不平,毅然弃官,带着西施云遮他乡。”

  “所以西施是自古以来最悲哀,也是最成功的奷细。”

  蔵花说。

  “是的。”

  蔵花再次凝视着杨铮。

  “你忽然提到奷细的事,是不是——”杨铮伸手阻止她说下去,然后从花瓶里拿出一技梅花,仔细地望着。

  “据说东瀛的樱花,也是冬天开花。”杨铮说“现在是冬天,想必樱花已盛开了。”

  “东瀛;樱花?”

  蔵花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壳,脸⾊也喜悦了起来。

  “对。”蔵花说。“樱花也是冬天开的。”

  杨铮満意地望着她。

  “只是将东瀛的樱花送到我们这里来,不一定就会开花。”

  三

  ⾝⾼六尺八寸,却瘦得跟竹竿一样,所以他的外号就叫⻩瘦竿。

  今年三十八岁,姓⻩,名振标。

  排行老大,家中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姊姊,一个妹妹。

  个性好贪小便宜。为人还算“善可”

  妻为“虞”氏,是个大美人。只是自小体弱多病,不宜吹风,曰晒。

  武功偏重于少林,杂而不精。

  明为杂货铺老板,也是杨铮“线人”代号:中意。

  十三计划。

  代号——“中意”

  计划中人:姓名——⻩振标。

  外号——⻩瘦竿。

  年纪——三十八。

  职业——杂货店老板。

  武功——少林。

  专长——少朴降魔棍。

  期限——三大。

  注意——妻子。

  理由——杨铮“线人”代号——中意。

  四

  “老板,来两斤蛋。”隔壁左大嫂的嗓门还真大。

  “来了。”⻩振标很快地答着。

  “十八个蛋,刚好两斤。”

  接过钱,⻩振标笑嘻嘻他说“左大嫂,赶着进补呀?”

  “才没有呀!”左大嫂笑得好风骚。“我家那口子,喜欢吃蛋。而且听大夫说,蛋补,蛋补⾝体呀!”

  “是呀!多吃蛋,对⾝体好。”⻩振标说:“左大嫂也跟着乐呀!”

  “你要死了!”

  左大嫂的庇股,还扭得真厉害。

  ⻩振标弯了弯嘴,眼睛还直盯望远去的庇股。他苦笑地喃喃说着:“还真‘海’。”

  ⻩振标摇‮头摇‬,刚想转⾝,眼尾忽然发现长街的尽头有一位老人走了过来。

  一位⾝材本来应该很⾼,但经过岁月的‮磨折‬,现在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伛偻,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上已充満了岁月无情的痕迹的人。

  他手上拿着一把三弦。

  他走路的样子也很特别,先是右脚跨出一步,然后左脚再慢慢跟前。

  他走得很慢,可是却一下子就走到杂货馆的门前。他那双无神的眼睛,望向⻩振标。

  “老先生,您想买什么?”⻩振标笑着说“我们什么都有,您尽管挑。”

  “我要杀你。”老人无力他说出这句话。

  ⻩振标一听,着实吓了一跳,但随即又笑哈哈他说“老先生,您真爱开玩笑。”

  老人摇‮头摇‬,吁了口气。“为什么每次我说的话,人家都不相信。”

  老人从背上解下一个包袱,慢慢地‮开解‬。

  “你是不是⻩振标?”

  “是啊!”⻩振标仍然笑着,但眼神已露山戒备之意。

  “你的代号是‘中意’?”

  ⻩振标的笑容,一下子顿住,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老人。

  “你是壮?”

  “我?老人笑一笑。”我只不过是个弹三弦的老人而已。”“弹三弦的老人?“⻩振标一惊。”是你。”“你现在总相信我是来杀你的了?“老人终于‮开解‬了包袱。”谁呀?大白天的说什么杀不杀?“一位娇小但长得很好看的女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她父眯眯地扶住⻩振标的肩。”振标,是哪家又要杀鸡进补?“她显然没”现情况不太对,还在笑眯眯他说:“是不是这位老大生?”

  “小嫂于,我是想杀鸡进补,可是得等杀死你老公之后。”

  老人也笑眯眯他说。

  在听前半段的话时,这个女人还笑眯眯的,等听完整句话后,她的脸⾊已因惊吓而变得苍白。

  “振…标,他…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她的声音也已团害怕而发抖。

  “你先到里面去,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好…。”

  她全⾝发抖地缓缓退后,无奈因为害怕,腿一软,只好扶着柜台站着,用一种很害怕的眼光望着老人。

  ⻩振标一直盯着包袱。这包袱里摆着的就是令人丧胆的离别钩?离别钩在杨铮的手里,或许能发挥它的全力,但在别人手里,是否、能有如此的威力,他决心试一试,不管生或死?

  所以他将气运到双手的手指头,指头由浅红转变成暗朱⾊。

  ⻩振标练的本就是淮南鹰爪。

  外面传说,他练的是少林降魔棍,那只是他近几年来才练的功夫。

  他真正的武功,是鹰爪,是大鹰爪。

  鹰抓个鸡,快、狠、准。

  大鹰爪注重残暴,所以练的人,一定要先练气,练‮忍残‬。

  一出手,决不留情。

  老人终于拿出离别钩。⻩振标眼睛立即一皱。

  “这是离别钩。”

  “我知道。”⻩振标说。

  “一钩离别,为相聚。”老人淡淡他说:“你虽然和这个世界离别,却马上和一些故友相聚,这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振标不再说话了,他的双手突然扬起,左右交错地形成一圈爪手。

  周圈由小逐渐大,一圈一圈地卷向老人。

  老人不动。

  ⻩振标的攻势又突然一变,变得单纯。

  单纯的一爪,抓向老人的咽喉。

  老人一样没~动,只是他手中的离别钩已劝了。

  离别钩一出,就各有离别。

  老人的面前突杰飞起一片血雾,如雪花般地又落了下来。

  一只乎掌已掉落地面,手指是暗朱⾊的。

  ⻩振标左手握住血花直噴的右手,一脸怀疑,他还不相信自己的右手已“离别”了。

  他的头用力一抬,等他的头抬起时,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脖子。

  一个人怎么刁“能看得见自己的脖子?⻩振标不但看到自己的脖子,还看到自己脖于在噴血,然后他就听到自己的老婆一声惨叫。然后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听不到了。五老人拿出一条白手巾,缓缓地擦着离别钩,他的眼睛却在望着柜台边的女人。”我现在已可以开始进补了。“老人有点⾊迷迷。”你…“女人发抖地站起。”唉!“老人吁了口气。”本来像我这种年纪的人,已不该再做这一类的事情。“老人凝注着她。”可是你实在让我‘受不了’,不做,实在对不起自己。“他收起离别钩,⾊迷迷地走近。女人仿佛更害怕,口中喃喃地念着:“一、二、三。”

  “三”字一出,老人忽然止步,眉头一皱,脸⾊突然也变得恨难看。

  他的眼睛抖抖地盯着女人。

  “你……”

  女人笑了。刚才的害怕发抖状,突然都不见了,她好有媚力地站了起来。

  “你忘了我姓虞。”

  “虞?”老人眼神突然露出恐惧。“虞美人,虞没人,”“对的。”她笑得好媚。“虞没人。”

  上头叫我注意你,我…我却低估你了。“老人说:“没想到你会是‘毒后’虞秋思的女儿,虞梅仁。”

  “投人能躲得过我的毒。”虞梅仁笑着说:“就算青龙会的老大来了,也一样。”

  她笑得更媚,更开心。

  老人已痛得双脚一曲,人缓缓蹲下,眼睛中充満了悔恨、怨毒之意。

  就在他恨意最浓时,杂货铺忽然出现了一阵雾。

  一阵浓雾,迷漫了三弦老人,也笼罩了虞梅仁。

  雾来得很突然,散得也很突然。

  虞梅仁疑惑地望着逐渐散去的雾。“这雾怎么来得这么奇怪?”

  “奇怪吗?”

  本已因中毒而蹲下的老人,忽然站了起来,他脸上的痛苦已消失了,仿佛已跟着雾而散去。

  “毒后之毒,防不胜防。”老人又笑了。“唉!有人下毒,就有人会解。”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有些人不但解毒,同时又兼下毒,你相信吗?”

  虞梅仁不答,她的额头已沁出了汗,她的脸⾊已逐渐发黑。

  “刚刚替我解毒的人,就是青龙会的龙头。”老人说:“也就是让你中毒的人。”

  虞梅仁全⾝已发黑了,但她的眼睛却还是亮的。

  亮得跟水晶一样。

  六

  寒风吹,花朵动。

  花动,花会落。

  花落,花就会生。

  风吹花动,花动花落,管他一天落花几许,也都是寻常的事。

  花落凋谢,人亡情死,天地无情。

  天地本来就无情。

  天若有情,天早已荒。

  地若有情,地早已老。

  因景小蝶慢慢地站了起来,用一只如舂葱般的手,折了一技花朵。

  梅花。

  枝已断,花未落。

  花开花落,管他一天花开几许,折断几朵?

  小蝶像只愉快蝴蝶,在娇艳的花海中穿梭着。

  近两三天,她的心情愉快极了,青龙会近二十年最头痛的事,终于让她完成了。

  这是大功一件,她的心情怎能不愉快呢?

  蔵花也愉快极了,因为她一进“雪庐”就看见她要我的人——因景小蝶。

  她笑嘻嘻地站在“雪庐”门口,视线一直盯着小蝶,她的神情却是惊讶极了。

  因景小蝶的美,实在超乎她的意料。

  小蝶的美,美得像…像…对,像樱花。像樱花一样娇细、柔美、纯艳。

  她今天穿着一⾝杏⻩⾊的和服,腰上系着一恨鲜明的红⾊带子,更加衬出她腿的匀美。

  她的发丝不长也不短,左边用发夹夹起,右边却任凭它荡漾着,就仿佛杨柳在风中摇曳。

  她的发丝就跟她的笑容一样令人心旷神怡,最主要的一点,是她令入觉得很舒服。

  蔵花一直盯着小蝶,这个人会是那夜在小木屋外梅花林中突袭她的人。

  同是来自东瀛。

  樱花也是来自东流。

  “忍术”更是来自东瀛。

  因景小蝶摘下一朵很茂盛的梅花,⾼兴地站直,然后她就看见门旁的蔵花。

  小蝶惊讶,却不露痕迹地望着蔵花,她缓缓转⾝,视线仍停在蔵花的脸上。

  “你是谁?”因景小蝶问。

  “蔵花。”她说:“躲蔵的蔵,花朵的花。”

  “你来⼲什么?”

  “看你。”

  “看我?”小蝶故作诧异。“我有什么好看?”

  “有。”蔵花笑着说:“你长得真美。”

  “就为了我美,所以你才来看我?”

  “我实在想这么说。”蔵花说:“可是我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我想看你是不是那天在大林村梅花林中击杀我的人?”

  因景小蝶嫣然一笑:“是不是我?”

  “是你才怪,那人讲话的声音。低得跟猪鸣一样。”蔵花说:“可是她的⾝材,动作,实存像极了你。”

  “真的?”

  “是的。”

  “打从你的心底起,就认定我是那位忍者?”

  ——“忍者”她怎么一开口,就说忍者?

  蔵花当然听得出她话中的漏洞,但她仍只是笑着。只能笑,不能现在就点破。

  “花朵如果不每天浇水,照顾,”蔵花问“是不是一样开得很美?”

  “不会。”

  “曰果我每天浇水?”

  “那就得看你是否有诚意?”

  “诚意?”蔵花又问:“浇水,照顾它,也要、诚意?”

  “是的。”因景小蝶说:“不管做任何事,出发点只有一样,就是诚。”

  她凝视蔵花,接着说:“做事一定要诚,才对得起自己。”

  “这句话,我相信,”蔵花也凝视着小蝶。“我做事一向都很有诚意。今天我就很‘诚’地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有。”蔵花说:“你的人,你的⾝材,你的脸,你的一举一劝,你的穿着,你的发型,你的胭脂,你的眼睛。”

  蔵花又笑了。“最主要的,是要看你的诚。”

  “我的诚?”小蝶诧异地问:“我的什么诚?”

  “看你有几分诚意做走狗。”蔵花一字一字慢慢他说着。

  “走狗?”小蝶仿佛更诧异了。

  “情愿听人使唤,甘屈下人,这不是走狗是什么?”

  因景小蝶不语,却笑了,笑得好开心,连她⾝旁的花朵都仿佛也在笑。

  蔵花不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小蝶。

  小蝶笑得很自然,却停止得很突然。

  她那如舂曰娇阳般的眼睛,突然露出一股如刀锋般的光芒。

  “杨铮不愧为杨铮。”小蝶的声音也如刀锋。“看来我一进王府,他就已知道我的⾝份了。”

  蔵花不答

  “既然他这么早就发现我的秘密,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揭穿呢?”

  蔵花还是不答。

  “是不是失掉离别钩后,他才发觉事态严重。”小蝶说:“是不是要你来逼问我?”

  蔵花依旧不答。

  “是不是要你问我离别钩到底被谁抢去了,青龙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龙头又是谁?”小蝶说:“只可惜这些问题,你部不会得到答案的。”

  虽然没有下雪,天空却是灰⾊的,大地也是灰⾊的,整个“雪庐”看来就仿佛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所有的颜⾊都已溶入那一片灰朦。

  蔵花仿佛也已溶入那一片灰朦,又仿佛从灰朦中凝结出来的,她淡淡地望着小蝶,淡淡他说“你惜了。”

  “我错了?”小蝶问:“错在哪里?”

  “杨铮或许很早就知道你的秘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揭穿。”蔵花说:“他认为人类自远古以来,最无奈最悲哀的职业,就是奷细。”

  她说:“奷细不但没有‘自我’,有时还要牺牲自己,甚至连自己的亲人都得牺牲。”

  因景小蝶只是静静地凝视她,眼神依旧冷如刀锋。

  “所以他一直都在给你机会。”蔵花说:“一个让你改过自新,回心转意的机会。”

  残秋的寒风,在“雪庐”里徘徊着,在两人之间流动着。

  花在动,‮服衣‬在飘,小蝶的长“也在飞扬。长发迎风荡漾,就仿佛岸边的杨柳,又仿佛是千百只手在挥动。”入的一生只有三次‘好机会’,如果不能好好把握,而一再地放弃,最后连‘普通机会’都没有了。“蔵花也凝视着她。”今天我也给你一次机会。”“什么机会?”“只要你能击倒我:就可以离去。”“要走要留,又有谁能拦得住我?”“你以为离开这里,是那么容易的事?“蔵花淡淡他说:“你以为杨铮和戴天都是死人?”

  这倒是实话,要想离开这里,并不是轻松的事。小蝶举目四望,看看周围是不是有对她“有利”的地方,最后她的视线停留在围墙。

  蔵花知道她的心意,叉淡淡他说:“我保证围墙外,至少有五十支弓箭,三十把单刀,二十枝长枪在等着你的大驾光临。”

  小蝶眉头微皱,将视线移向她,想从蔵花的脸上看出这句话有儿分‮实真‬性。

  “你想安然地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蔵花说:“打败我。”

  “如果我落败了?”小蝶问。

  “戍者为王,败者为寇。”蔵花笑笑。“败要败得有风度。”

  “意思是说,我败了就得答复所有的问题?”

  “是的。”

  “如果我不想说,”“那我也没有办法了。”蔵花淡淡地道:“戴天至少有七十种让人恨不得赶快说话的方法,不知道你能看见几种?”

  小蝶的脸⾊变了一下,戴天的手段,她知道得很清楚。

  有一次邻县的一批官银被劫了,经过二个月的追查,终于抓到了劫银的江洋大盗,可是官银的下落,那个大盗始终不说,任凭你用各种方法拷问,他连一个字都不吭,最后邻县只好来请求戴天。

  他只用了一种方法而已,那个江洋大盗就连老婆偷人的事都讲了出来。

  七

  灰蒙蒙的大地,忽然间暗了下来。

  灰⾊的天空已不知何时乌云密布。看样子马上就会有一场雷雨。

  望见天空的乌云,小蝶心中暗暗一·喜。她学的本就是在各种恶劣的环境下,求生逃脫的武功,天气越坏,对她越有利。

  蔵花抬头望了望天空,‮头摇‬叹了口气。

  “看来老天都在给你机会。”蔵花说:“今天你如果不再好好‘利用’机会,实在对不起老天。”

  小蝶无语,她轻抚着手中的花朵,脸上却带着种奇怪的表情。

  谁也看不出那是悲伤?是感慨,还是‮奋兴‬。

  可是如果你看到她的眼睛,你就会石出她只不过是在怀人怀念以往那一段充満了欢乐‮奋兴‬,也充満了痛苫悲伤的岁月。

  她左下握花,右手缓缓摸着‮瓣花‬。就在这一瞬间,她整个人忽然变了。

  以前的因景小蝶,看来只不过是一位纯洁美丽的少女,丝毫不带一点江湖味道,可是观在的她亏起来,就仿佛是一位⾝经百战的剑客。

  这种变化,就像是一柄被装在破旧皮鞘中的利剑,忽然被拔了出来,闪出了一道光芒。

  她的人,好像也发出了光芒,这种光芒,使得她忽然变得订了生气,有了杀气,还有了锐气。

  ———个人怎么会因为手里捏着花,‮摸抚‬着‮瓣花‬,就有了这一种“吓死人”的变化——是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能够“吓死人”的人?

  百花在飘荡,风在花丛中流动。

  小蝶凝视着手里的花朵,突然将花朵当剑般地轻飘飘刺了出去。

  花朵是很脆弱的,怎么可以当做剑般地刺?

  可是小蝶这一刺,这束花也仿佛变了,变得有了光芒,有了生命,有了杀气。

  她已将自己生命的力量,注入了这束花里。

  这一刺本来轻飘飘的,毫无变化。可是变化忽然问就来了,来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自然。

  这束花在她手里,就像鲁班手里的斧,姜之手中的笔,三少爷掌中的剑,不但有了生命,也有了灵气,更有了杀气。

  她轻描淡写,挥花如剑,一瞬间就已挥出了七刺。

  刺刺部迎上蔵花的双眸,刺刺都是要命的。

  花束一刺,就化做一道光华,灿烂、辉煌、美丽。

  光华在闪动、变幻,⾼⾼在上,轻云飘忽。

  蔵花只觉得这道光华仿佛就在自己眉宇间,又仿佛在虚无飘缈间。它的变化,几乎已超越了人类能力的极限,几乎已令人无法相信。

  个蝶手中握的已不是花束,仿佛是杀人的利器,她忽然将手中的花束,用力一震,花朵脫枝而出,‮瓣花‬离朵而射,这一招的变化,实在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精华。

  致命的一招。

  这一招不但诡异、毒辣、准确,而且是在蔵花最想不到的方向出手。

  这一招不但是剑法中的精华,也已将兵法中的精义完全发挥。

  这本是必杀的一招,可是这一招——可是这一招没有中。

  除了蔵花外,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能避开这一招,因为世上也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因景小蝶。

  她能避开这一把,并不是她算准了这一招出手的时间和部位,而是因为她算准了因景小蝶这个人。

  ——她算准了来自东瀛的人,决不会光明正大地出手。

  她算准了小蝶的拓式中,一定还有真正致命的一招。

  所以当那一道光华在她眼前闪起时,她就闭上了眼睛。

  ——如果你不用眼睛去看,所有的煦耀、光灿还能迷惑你吗?

  蔵花闭起眼睛后,就用心去听,然后她就听见一些轻微的“咐”声。

  这时花朵已离枝,‮瓣花‬已离朵。千百片的‮瓣花‬如暗器般地射向蔵花的‮部腹‬。

  如果蔵花没有闭起眼睛,如果她已被那煦烂的光华迷惑,她又怎能想到在那迷人光幕的后面还有致命的一招?而且这一招又是攻向她的‮部腹‬,千百片‮瓣花‬被蔵花双手一划,就如石沉大海般边不见了,通通没有了。

  闺景小蝶虽惊,但反应仍然很快,她收手按腰,回⾝一旋,整个人如陀螺般地旋转起来。

  等陀螺停注时,小蝶的手中已多出一把一尺八的东流武士刀。

  她将武士刀一舞,招式忽然一“变,变得刚猛、有力、无情。刚才她手握花柬时的诡异和杀气,就像是満天乌云密布,现在这一刀划出,忽然问就已将満天乌云都拔开了,现出了阳光。并不是那种温暖熙和的阳光,而是流金砾石的烈曰,其红如血的夕阳。刚才因景小蝶施展出那种诡异奇特的招式,蔵花竟好像完全没有看在眼里。可是这一刀划出,她居然说道:“好,好刀法。”

  这四个字说出口,因景小蝶又挥了四刀。每一刀都仿佛有无穷的变化,又仿佛完全没有变化,宛如飘忽,其实沉厚,宛如轻灵,其实毒辣。

  蔵花没有还手,没有招架。

  她只在看。

  ——就像是个第一次看见少女裸体的年轻人。

  这毒辣沉厚的四刀并没有伤及蔵花的毫发。

  因景小蝶很奇怪,明明一刀已对准了她的咽喉,却偏偏只是贴着她的喉咙滑过,明明这一刀已将洞穿她的胸膛,却又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刀的招式和变化,仿佛都已在蔵花的意料之中。

  因景小蝶的刀势忽然又变了,变得慢了,很慢。

  一刀砍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汝。可是这一刀却偏偏令蔵花无法再躲,只见她左肩已被砍出了一道血口。

  这一刀已超越了速度的极限,已划破了时空的限制,已达到了“快”的真谛。

  这一刀砍来,蔵花没有动,她所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刀砍来时忽然间全部停顿,只见这笨拙缓慢的一刀砍向她,然后苍穹问就溅出了一片花雨。

  満天的刀花,満天的血花。

  刀花又转,由慢转快,由纯变混,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彩虹。

  七⾊彩虹,七刀,多采多姿,千百万化。

  左肩在滴血,蔵花不理,她眼睛一皱,惊疑地望着因景小蝶。

  “这就是一刀七⾊?”

  因景小蝶沉默,沉默就是承认。

  “好,好刀法。”

  蔵花又长长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呀。”

  “可惜?”小蝶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只有一刀,如果有第二刀,我就得死。”

  “还能有第二刀?”

  “有,一定有。”蔵花在沉思,过了很久,才慢慢接着说:“第二刀,才是这刀法中的精粹。”

  ——刀的精粹,人的灵魂,同样是虚无飘缈的,虽然看不见,却也没有人能否认它的存在。

  “一刀七⾊中所有的变化和威力,只有在第二刀中,才能蔵花肩已伤,气已弱,手又无寸铁,万万躲不开这”一刀七⾊“中的第三刀。

  ——真的吗?

  幸好有了这场雨。雨水打湿了她的‮服衣‬,也浸湿了她的发丝。朦胧中见刀光一闪,蔵花就忽然用力一甩头。头一甩,发丝也跟着甩了起来,留在头发上的雨水,因用力一甩,而甩飞了出去。

  平常人的一甩,当然是起不了作用的,可是蔵花有心的一甩,雨水就如钢珠般地弹了出去。”锵“的数声。雨水击到武士刀,居然发出如此的声音,如果击在人的⾝上,那会是什么样呢?

  甩出的雨水,一粒一粒地击中小蝶脸上,她抬手,张开五指,挡在眼前,右手的武士刀仍未停地砍向蔵花。这一刀砍去的地方,本来应该是蔵花的咽喉处,可是小蝶却发觉是空的。这一刀居然砍向空无。

  人呢,蔵花的人呢,刀砍空,雨仍下,小蝶的人却已不再动了。蔵花的笑声在雨中响起,在园景小蝶背后响起。在小蝶⾝后不到二尺之处。

  ”好一个第三刀。”

  “你怎么能躲得过这一刀?”

  “那是老天给了我一个机会。“

  小蝶转⾝,缓缓地转⾝,然后她就看见了蔵花,也看见了蔵花脖于上的一道血痕。如小女孩脖于上系的红线一样。

  ”如果我再闪得慢一点,如果没有这一场雨,我的脖子就得拿针线来缝了。“

  小蝶的人士刀已垂下,人也又恢复了纯洁美丽,雨中的她,看来更增添一点迷蒙。

  ”我败了。“

  小蝶的声音听来仿佛没有一丝感情。蔵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我习武近二十年,经过大小决斗不下二十次,从没有败过。“

  小蝶的视线仿佛在看着远方,又仿佛在看着蔵花。”却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能像你这样会利用环境的人。“她淡淡地又接着说:“下雨本来是应该对我有利的,没想到让你占了便宜。”

  她将目光的焦距,调到蔵花的脸上“你虽然胜了,还是无法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为什么?”

  “因为雾马上来了。”

  因景小谍忽然说出这上一句话,蔵花听不懂。

  “雾?为什么雾马上来了?”

  小蝶的目光又游向虚无缥缈之处。

  “在我败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想通了。”她的声音访佛来自虚无飘缈之处。“你我的举动和计划,只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粒棋子而已。”

  蔵花还是不懂。

  “杨铮是够聪明了,可是到最后,他一定会发现自己错得多么厉害。”

  小蝶突然狂笑了。

  她笑的样子,仿佛应该不是一位‮姐小‬该有的笑态。

  她笑得仿佛有点疯了。

  笑声一起,雾就来了。

  浓雾就跟笑声一样来得很突然。

  蔵花惊讶地望着小蝶,望着浓雾。

  浓雾一下了·就迷漫了小蝶,眼看着已将淹盖蔵花,她鼻头忽然一皱,脸⾊一变,整个人就宛如中了箭的兔子般纵⾝翻出,翻出“雪庐”

  小蝶的笑容已僵住,脸⾊已开始发黑,笑声依旧荡漾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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