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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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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廊里阴森而黑暗,仿佛终年看不见阳光。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很宽大的门,门上的金环却也闪闪的发着光,他们推开这扇门,就看见了大金鹏王。

  大金鹏王并不是个很⾼大的人。

  他的人似已因岁月的流逝,壮志的消靡而萎缩⼲瘪,就正如一朵壮丽的大鸡冠花已在恼人的西风里刚刚枯萎。

  他坐在一张很宽大的太师椅上,椅子上铺満了织锦的垫子使得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株已陷落在⾼山云堆里的枯松。

  可是陆小凤并没有觉得失望。因为他的眼睛里还是在发着光他的神情间还是带着种说不出的尊严和⾼贵。

  那条阔耳长腿的猎犬竟已先回来了,此刻正蜷伏在他脚下。

  丹凤公主也已轻轻的走过去,拜倒在他的足下仿佛在低低的叙说此行的经过

  大金鹏王一双发亮的眼睛,却始终盯存陆小凤⾝上,忽然道:“年轻人,你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说的话好像就是命令。陆小凤没有走过去。

  陆小凤并不是个习惯接受命令的人,他反而坐了下来远远的坐在这老人对面的一张椅子上。

  屋子里的光线也很暗,大金鹏王的眼睛却更亮了,厉声道:“你就是陆小凤?”

  陆小凤淡谈道:“是陆小凤,不是上官丹凤。”

  他现在已知道她也姓上官,昔曰在他们那王朝望族里每个人都姓上官的,每个人世世代代都为自己这姓氏而骄傲。

  大金鹏王突然大笑,道:“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看来我们并没有找错人。”

  大金鹏王道:“你找花満楼?”

  陆小凤点点头。

  大金鹏王道:“他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随时都可以见到他。”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什么事?”

  大金鹏王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

  他凝视着手上一枚形式很奇特的指环,苍老的脸上,忽然闪起了一种奇持的光辉。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道:“我们的王朝,是个很古老的王朝.远在你们这王朝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我们的王朝就已存在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有力,显然在为自己的姓氏和血统而骄傲。

  陆小凤并不想破坏,个垂暮老人的尊严,所以他只听没有说。

  大金鹏王道:“现在我们的王朝虽已没落.但我们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王族的血,只要我们的人还有一个活着,我们的王朝就绝不会被消灭。”

  他声音里不但充満骄傲,也充満自信。

  陆小凤忽然觉得这老人的确有他值得受人尊敬的地方。

  他至少绝不是个很容易就会被击倒的人。陆小凤一向尊敬这种人,尊敬他们的勇气和信心。

  大金鹏王道:“我们的王朝虽然建立在很遥远的地方,但却也世代安乐富足,不但田产丰收,深山里更有数不尽的金沙和珍宝。”

  陆小凤忍不住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到中土来呢?”

  大金鹏王脸上的光辉黯淡了,目中也露出了沉痛仇恨之意,道:“就因为我们富足,所以才引起了邻国的垂涎。竟联合了哥萨克的铁骑,引兵来犯。”

  他黯然接着道:“那已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先王一向注重文治,当然无法抵抗他们那中強悍野蛮的骑兵,但他却还是决定死守下去,与国土共存亡。”

  陆小凤道:“是他要你避难到中土来。”

  大金鹏王点点头,道:“为了保存部分实力,以谋曰后中兴,他不但刚坚持要我走,还将国库的财富,分成四份,交给了他四位心腹重臣,叫他们帮我到中土来。”

  他面上露出感激之⾊,又道:“其中有一位是我的舅父上官谨,他带我来这里,用他带来的一份财富,在这里购买了,田产和房舍.使我们这一家能无忧无虑的活到现在,他对我们的恩情,是我永生也难以忘怀的。”

  陆小凤道:“另外还有三位呢?”

  大金鹏王感激义变成愤恨,道:“从我离别父王的那一天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们,但他们的名字,也是我永远忘不了的。”

  陆小凤对这件事巳刚刚有了头绪,所以立刻问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恨恨道:“上官木,乎独鹤,严立本。”

  陆小凤,沉昑着,道:“这三个人的名字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但人你一定看见过。”

  陆小凤道:“哦?”

  大金鹏王道:“他们一到了中土,就此名换姓,直到一年前,我才查出了他们的下落。”

  他忽然向他的女儿做了个手式,丹凤公主就从他坐后一个坚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二卷画册。

  大金鹏王恨恨道:“这上面画的,就是他们六个人,我想你至少认得其中两个。”

  每卷画上,那画着两个人像.一个年青一个苍老,两个人像画的本是同,个人。

  丹凤公主摊开了第一卷画,道:“上面的像,是他当年离宮时的形状,下面画的,就是我们一年前查访出的,他现在的模样。”

  这人圆圆的脸,満面笑容。看来很和善,但却长着个很大的鹰钩鼻子。

  陆小凤皱了皱眉,道:“这人看来很像是关中珠宝阎家的,阎铁珊。”

  大金鹏王咬着牙,道:“不错,现在的阎铁珊就是当年的严守本,我只感激上天,现在还没有让他死。”

  第二张上的人颧骨⾼耸,一双三角眼里威棱凹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权力的人。

  陆小凤看过这个人,脸⾊竟然有些变了。

  大金鹏王道:“这人就是平独鹤,他现在的名中叫独孤鹤,青衣楼的首领也就是他…”

  陆小凤惊然动容怔了很久,才缓缓道:“这个人我也认得,但却不知道他就是青衣楼第一楼的主人。”

  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又道:“我只知道他是峨媚剑派的当代掌门。”

  大金鹏王道:“他的⾝分掩饰得最好,世上只怕再也不会有人想得到,公正严明的峨媚掌门竟是个出卖了他故国旧主的乱臣贼子!”

  第三张像画的是个瘦小的老人,矮小,孤单,⼲净,硬朗。

  陆小凤几乎忍不住叫了起来“霍休!”

  大金鹏王道:“不错,霍休,上官木现在用的名字,就是霍休。”

  他接着又道:“别人都说霍休是个最富传奇性的人,五十年前,赤手空拳出来创天下,忽然奇迹般变成了天下第一富豪,直到现在为止,除了你之外,江湖中人只怕还是不知道他那庞大的财富是怎么得来的!”

  陆小凤脸⾊忽然变得苍白,慢慢的后退了几步,坐到椅子上。

  大金鹏正凝视着他,慢慢道:“你现在想必已能猜出我们要求你做的是什么事了。”

  陆小凤沉默了很久,长长叹息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你要的究竟是什么?”

  大金鹏王握紧双拳,用力敲打着椅子,历声道:“我什么都不要,我要的只是公道!”

  陆小凤道:“公道就是复仇?”

  大金鹏王铁畜着脸,沉默着。

  陆小凤道:“你是不是要我替你去复仇?”

  大金鹏王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黯然道:“他们已全都是就快进棺材的老人,我也老了,难道我还想去杀了他们?”

  他自己摇了‮头摇‬,否定了自己这句话,又道:“可是我也绝不能让他们就这样逍遥法外。”

  陆小凤没有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大金鹏王又厉声道:“第一、我要他们将那批从金鹏王朝带出来的财富,归还给金鹏王朝,留作他曰复兴的基础。”

  这要求的确很公道。

  大金鹏王道:“第二、我要他们亲自到先王的灵位前,忏悔自己的过错,让先王的在天之灵,也多少能得到些安慰。”

  陆小凤沉思着,长叹道:“这两点要求的确都很公道。”

  大金鹏王展颜道:“我知道你是个止直公道的年青人,对这种要求是绝不会拒绝的。”

  陆小凤又沉思了很久,苦笑道:“我只怕这两件事都难做得到。”

  大金鹏王道:“若连你也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得到?”

  陆小凤叹道:“也许有人能做得到。”

  他很快的接着又道:“现在这三个人都已是当今天下声名最显赫的大人物,若是真的这第样做了,岂非已无异承认了自己当年的罪行,他们的声名,地位和财富,岂非立刻就要全部被毁于一旦。”

  大金鹏王神情更黯然,道:“我也知道他们自已是当然绝不会承认的。”

  陆小凤道:“何况他们非但财力和势力,都已大得可怕。他们自己又都有一⾝深不可测的武功。”

  大金鹏王道:“先王将这重任交托给他。也就因为他们本就是金鹏王朝中的一流⾼手。”

  陆小凤道:“这五十年来,他们想必在随时提防着你去找他们复仇,所以他们的武功又不知精进了多少?”

  他又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常说当今大下武功真正能达到颠峻的,只有五六个人.霍休和独孤鹤完全都包括在其中。”

  女人毕竟是好奇的,丹凤公主忍小住问道:“还有三四个人是谁?”

  陆小凤道:“少林方丈大悲禅师,武当长老木道人,內外功都已达于化境,但若论剑法之犀利灵妙,还得数南海飞仙岛,‘白云城主’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丹风公主凝视着他,道:“你自己呢?”

  陆小凤笑了笑,只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他已不必说。

  大金鹏王忽又长长叹息,黯然道:“我也知道这件事的困难和危险,所以我并不想勉強你来帮助我们,你不妨多考虑考虑。”

  他眉宇间充満悲愤,握紧双拳,厉声道:“但我们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们拼一拼的。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就要跟他们拼到底。”

  陆小凤叹道:“我明白。”

  大金鹏王沉默了很久,忽又勉強笑了笑,大声道:“不管怎么样,陆公子总是我们的贵客,为什么还不送上酒来?”

  丹风公主垂头道:“我这就叫人去准备。”

  大金鹏王道:“要最好的波斯葡萄酒,将花公子也一起请。”

  丹风公主道:“是。”

  大金鹏王看着陆小凤,神情已又变得骄傲而庄严,缓缓道:“不管怎么样,你已是我们的朋友,金鹏王朝的后代,从来也不曾用任何事来要挟朋友。”

  银樽古老而⾼雅,酒是淡紫⾊的。

  陆小凤静静的看着丹凤公主将酒倾入古樽的⾼杯里,花満楼就坐在他⾝旁。

  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互相用力握了握手。

  这就已足够说明一切。酒已倾満,只有三杯。

  大金鹏王抬头笑道:“我已有多年不能喝酒,今天破例陪两位喝一杯。”

  丹凤公主却摇了‮头摇‬,道:“我替你喝,莫忘记你的腿。”

  大金鹏王瞪起了眼,却又终于苦笑,道:“好,我不喝幸好看着别人喝好洒也是种乐趣,好酒总是能带给人精神和活力。”

  丹凤公主微笑着向陆小凤解释,道:“家父只要喝一点酒,‮腿两‬就立刻肿起来,就得寸步难行,我想两位一定会原谅他的。”

  陆小凤微笑举杯。

  丹凤公主转过⾝,背着他的父亲,忽然间陆小凤做了个很奇怪的表情。陆小凤看不懂。

  丹风公主也已微笑举杯,道:“这是家父窖蔵多年的波斯葡萄酒,但望能合他俩的口味。”

  她自己先举杯,饮而尽,又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很少有主人会自己再三称赞自己的酒,丹风公主也绝不是个喜欢炫耀自己的人。

  陆小凤正觉得奇怪,忽然发觉他喝下去的并不是酒,只不过种加了颜⾊的糖水。

  他忽然明白了丹风公主的意思,却又怕花満楼看不见她的表情。

  花満楼却在微笑着,微笑着喝下他的酒,也叹了口气道:“果然是好酒。”

  陆小凤笑了道:“我简直从来也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大金鹏王大笑,第一次真正愉快的大笑道:“这的确是人间难求的好酒,但你们这两个年青人,也的确配喝我这种好酒。”

  陆小凤有很快的喝了三杯,忽然笑道:“这么好的酒,当然是不能白喝的。”

  大金鹏王的眼睛亮了,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

  陆小凤长长昅了口气,道:“你要的公道,我一定去尽力替你找回来。”

  大金鹏王忽然长⾝而立,踉跄冲到他面前,用双手扶住他的肩,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已充満了感激的热泪,连声音,都已哽咽:“谢谢你,谢谢你们,谢谢你…”

  他反反复复,不停的说着这两句话,也不知已说了多少。

  丹凤公主在旁边看着,也不噤扭转⾝子,悄悄的去拭泪。

  过了很久,大金鹏王才比较平静了些,又道:“独孤方和独孤一鹤显然同姓独孤,他却仇深如海,柳余恨的半边脸就是被阎铁珊削去的;萧秋雨却是柳余恨的生死之交,你只要能为我们做这件事,他们三个赴汤蹈火,也跟你走。”

  陆小凤却道:“他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大金鹏正皱眉道:“为什么?”

  陆小凤叹了门气,道:“我也知道他们全都足武林中的一流⾼乎,可是,若要他们去对付独孤一鹤和霍休,实在无异要他们送死。”

  大金鹏王道:“你…你难道不要别的帮手?”

  陆小凤道:“当然要的”

  他轻轻伯了拍花満楼的肩,微笑道:“我们本来就是老搭档。”

  大金鹏王看着花満楼,仿佛有点怀疑。

  他实在不信这瞎子能比柳余恨,萧秋雨,那样的⾼手还強。只怕无论谁都不信。

  陆小凤已接着又道:除了他之外,我当然还得去找两三个人。”

  大金鹏王道:“找谁?”

  陆小凤沉昑着,道:“先得找朱停。”

  大金鹏王

  陆小凤笑了笑,道:“朱停并不能算是个⾼手,但现在却很有用。”

  大金鹏王在等着他解释。

  陆小凤道:“你既然找到了他们,他们说不定也已发现了你,你要找他们算帐,他们也很可能先下手为強,将你杀了灭口。”

  大金鹏王冷笑道:“我不怕!”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你不怕,我怕,所以我一定要找朱停来,只有他可以把这地方改造成一个谁都很难攻进来的城堡。”

  大金鹏王道:“他懂得制造机关消息。”

  陆小凤微笑道:“只要他肯动手,他甚中可以制造出一张会咬人的椅子。”

  大金鹏王也笑了道:“看来你的确有很多奇怪的朋友。”

  陆小凤道:“现在我只希望我能说动一个人中来帮我做这件事。”

  大金鹏王目光闪动,道:“他也很有用?”

  陆小凤道:“他若肯出手,这件事才有成功的机会。”

  大金鹏王道:“这个人是淮?”

  陆小凤道:“西门吹雪。”

  长廊里更阴森黝暗,已经是下午。

  丹凤公主垂着头,漆黑的头发舂泉般披散在双肩,轻轻道:“刚才的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谢谢你。”

  陆小凤道:“你说的是刚才那杯酒?”

  丹凤公主的脸红了红,垂着头道:“现在你也许己看得出,家父是个很好胜的人,而且再也受不了打击,所以我直不愿让他知道真象。”

  陆小凤道:“我明白。”

  丹凤公主幽然叹息着,道:“这地方除了他老人家曰常起居的客厅和卧房外,别的房子几乎已完全是空的了,就连些窟蔵多年的好酒,也都巳陆续被我们卖了出去。”

  她的头垂得更低:“我们家里几乎完全没有能生产的人,要维持这个家,已经很不容易,何况,我们还要去做很多别的事,为了去找你,其至连先⺟留给我的那串珍珠,都被我典押给别人。”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不很清楚你们的情况。可是那杯酒,却告诉了我很多事。”

  丹凤公主忽然抬起头,凝视着他,道:“就因为你已知道我们的情况,所以你才答应?”

  陆小凤道:“当然也因为他已将我当做朋友,并没有用别的事来要挟我!”

  丹凤公主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似又露出了感激的泪珠。

  所以她很快的垂下头,柔声道:“我一直都错了。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个绝不会被情感打动的人。”

  花満楼一直在微笑着,他听得多,说的少,现在才微笑着道:“我说过,这个人看来虽然又臭又硬,其实他的心却软得像豆腐。”

  丹凤公它忍个住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也错了。”

  花満楼道:“哦?”

  丹风公主道:“他看起来虽然很硬,但却一点也不臭。”

  这句话没说完,她自己的脸已红了,立刻改变话题,道:“客房里实在简陋得很,只希望两位不要在意。”

  陆小凤轻轻咳嗽,道:“也许我们根本不该答应留下来吃晚饭的。”

  丹凤公主忽又嫣然一笑,道:“莫忘记我们还有你为我们留下来的四锭金子。”

  陆小凤目光闪动着道:“那时你们已知道霍老头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丹凤公主道:“直到你说出来,我们才知道。”

  陆小凤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道:“但你们又怎会知道,独孤一鹤就是青衣楼的主人?这本是江湖中最大的秘密。”

  丹凤公主迟疑着,终于回答:“因为柳余恨本是他左右最得力的亲信之一,昔年风采翩翩的玉面郎君变成今天这样子,也是为了他。”

  陆小凤的眼睛亮了,似已忽然想通了很多事。

  丹凤公主轻轻叹息,又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他本是个伤心人,已伤透了心。”

  客房很大。但除了一床一几,几张陈旧的椅子外,就几乎已完全没有别的陈设。

  花満楼坐了下来,他虽然看不见,却仿佛总能感觉到椅子在那里。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问道:“你从来没有坐空过?”

  花満楼微笑道:“你希望我坐空?”

  陆小凤也笑了道:“我只希望你坐下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女人⾝上。”

  花満楼道:“这种经验你比我丰富。”

  陆小凤淡淡道:“这种经验你若也跟我一样多,也许就不会上当了!”

  花満楼道:“上谁的当?”

  陆小凤道:“你已忘了上官飞燕?”

  花満楼笑了笑,道:“我没有上当,我自己愿意来的。”

  陆小凤很惊讶,道:“你自己愿意来的?为什么?”

  花満楼道:“也许因为我最近过的曰子太平凡,也很想找两件危险的事。”

  陆小凤冷冷道:“也许你只不过是被一个很会说谎的漂亮女人骗了!”

  花満楼笑道:“她的确是个很会说谎的女孩子,但却对我说实话。”

  花満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也许她已发现对付你这种人最好的法子就是说实话。”

  花満楼道:“也许。”

  陆小凤道:“她的目的就是要你来,你既然来了,她就已达到目的。”

  花満楼微笑道:“你好像存心要让我生气。”

  陆小凤道:“你不生气?”

  花満楼笑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用马车接我来,用贵宾之礼接待我,这里风和曰丽,院子里鲜花开得正盛,何况,现在你也来了,我就算真的是上了她的当,也已没什么好抱怨的。”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看来要你生气,的确很不容易。”

  花満楼忽然问道:“你真的想去找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嗯。”

  花満楼道:“你能说动他出手替别人做事?”

  陆小凤奷笑道:“我也知道天下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事,但我总得去试试。”

  花満楼道:“然后呢?”

  陆小凤道:“现在我还没有想到别的,只想到外面到处走走到处看看。”

  花満楼道:“你是想看什么?”

  陆小凤笑道:“也许我最想看的就是上官飞燕。”

  花満楼还在微笑着,但笑容中却似巳有了些忧虑之意。淡淡道:“你看不到她的!”

  陆小

  花満楼道:“自从我来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她好像已离开了这里。”

  陆小凤看着他,眼睛里仿佛也有了些忧虑之⾊。

  花満楼却又笑了笑,道:“她好像是个很不容易‮定安‬下来的女人。”

  陆小凤忽然也笑了,道:“其实女人又有哪个不是这样子的?”

  屋子里已刚刚黯了下来。花満楼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看来还是那么愉快,那么平静。他永远是愉快而満足的,因为无论在什么地力,他都能领略到一些别人领略不到的乐趣。

  现在他正在享受着这暮舂三月里的⻩昏。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敲门声刚响起,人已推开门走了进来,是两个人,独孤方和萧秋雨。

  但脚步声却只有一个人的,独孤方的脚步简直比舂风还

  花満楼微笑道:“两位请坐,我知道这里还有几张椅子。”

  他既没有问他们的来意,也没有问他们是谁,无论准走进他的屋子,他都一样欢迎,都一样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和这个人分享。

  独孤方却沉下了脸,冷冷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你究竟是不是个真瞎子?”

  他本来认为绝不会有人听到他脚步声的,他对自己的轻功,向很自负,所以他现在很不⾼兴。

  花満楼却还是同样愉快,微笑着道:“有时连我自己也不信我是个真的瞎子、因为我总认为只有那种虽然有眼睛,却不肯去看的人,才是真的瞎子。”

  萧秋雨也在微笑着,道:“你忘了还有一种人也是真的瞎子。”

  花満楼道:“哪种人?”

  萧秋雨道:“死人。”

  花満楼笑道:“你怎么知道死人是真的瞎子?也许死人也同样能看得见很多事,我们都还没有死,又怎么会知道死人的感觉?”

  独孤方冷冷道:“也许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萧秋雨悠然道:“我们并不认得你,跟你也没有仇恨,但现在却是来杀你的。”

  花満楼非但没有吃惊,甚至连一点不愉快的表情都没有,他还是在微笑着,淡淡的笑道:“其实我也早就在等着两位!”

  独孤方道:“你知道我们要来杀你?”

  花満楼道:“陆小凤并不笨,可是他得罪的人却远比他自己想像中多得多,因为他有时说话简直就像是个大炮。”

  独孤方冷笑。

  花満楼道:“谁也不愿意别人认为他还不如个瞎子。何况是两位这样的⾼手,这当然是件不能忍受的事,两位当然会来找我这个瞎了比一比⾼下!”

  他神情还是同样平静慢慢的接着道:“江湖好汉们最忍不得的,本就是这口气。”

  独孤方道:“你呢?”

  花満楼道:“我不是好汉,我只不过是个瞎子。”

  独孤方虽然还在冷笑,但脸上却已忍不住露出很惊异的表情。

  这瞎子知道的事实在太多了。

  萧秋雨道:“你知道我们要来,还在这里等着?”

  花満楼道:“一个瞎子又能跑到哪里去?”

  独孤人突然厉喝,道:“去死!”

  喝声中他已出手。一根闪亮的练子枪已毒蛇般刺向花満楼咽喉。断肠剑也已出手。

  他出手很慢、慢就没有风声、瞎子是看不到剑的,只能听到一剑刺来时所带起的风声。

  这一剑却根本没有风声,这一剑才是真正能令瞎子断肠的剑。

  何况还有那毒蛇般的练子枪在前面抢攻,练子枪纵然不能一击而中,这一剑却是绝不会失手的。可是萧秋南想错了。

  这瞎子除了能用耳朵听之外.竟似还有种奇妙而神秘的感觉。

  他仿佛已感觉到真正致命的并不是枪,而是剑,他既看不到,也听不到的这一剑。

  剑还没有刺过来,他已突然翻⾝,练子枪从他肩上扫过去的时候,他的双手已“拍”的一声夹住了剑锋。

  只听“格格”两响一柄百炼精钢长剑,已突然断成了三截,别人的肠未断,他的刽却断了。

  最长的一截还夹在花満楼手里,他反手,练子枪就已缠住了剑锋。

  花満楼的人却已滑出去三丈,滑到窗口,恰巧坐到窗下的张椅子上。

  独孤方怔住,萧秋雨的脸在暮⾊中看来,已惊得像是张白纸。

  花満楼微笑着,道:“我本不想得罪萧秋雨先生的,但萧秋雨先生的这一剑,对一个瞎子来说,未免太‮忍残‬了些,我只希望萧秋雨先生换过一柄剑后,出手时能给别人留下两三分逃路。”

  花园里的花中来确实很多,但现在却已有很多花枝被折断。

  陆小凤现在才知道丹凤公主带去的那些鲜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就在这时候,他又看见了那个小女孩。

  上官燕儿就站在花丛里,站在斜阳下淡淡的斜阳,照着她丝绸般柔软‮滑光‬的头发。

  她看起来还是很乖很乖的样子,就像是从来也没有说过半句谎话。

  陆小凤笑了,忍不住走过招呼呼,道:“喂,小表姐。”

  上官燕儿问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道:“喂小表弟。”

  陆小凤道:“你好。”

  上官燕儿道:“我不好。”

  陆小凤道:“为什么不好?”

  上官燕儿道:“我有心事,很多心事。”

  陆小凤忽然发觉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好像真的带着种说不出的忧郁,甚至连她那甜甜的笑容,都似己变得有点勉強。

  他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心事?”

  上官燕儿道:“我在担心我姐姐。”

  陆小凤道:“你姐姐?上官飞燕?”上官燕儿点点头。

  陆小凤道:“你担心她什么?”

  上官燕儿道:“她忽然失踪了!”

  陆小凤道:“什么时候失踪的?”

  上官燕儿道:“就是花満楼到这里来的那一天,也就是我们去找你的那一天。”

  陆小凤瞪着眼,道:“你既然担心,为什么不出去找她?”

  上官燕儿道:“因为她说过她要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

  陆小凤道:“她说的话你全都相信?”

  上官燕儿道:“当然相信。”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她既然没有出去,又怎么会忽然不见了呢?”

  上官燕儿道:“我也想不通,所以我正在找她。”

  陆小凤道:“在这花园里找?”

  上官燕儿道:“嗯。”

  陆小凤道:“她难道会在这花园里躲起来,而且已躲了好几天?”

  上官燕儿道:“我不是找她的人,我是在找她的尸首。”

  陆小凤皱眉道:“她的尸首?”

  上官燕儿道:“我想她一定已经被人杀了,再把她的尸体,埋在这花园里。”

  陆小凤道:“这是你们自己的家,难道也会有人杀她?”

  上官燕儿道:“这里虽然是我们自己的家,但家里却有别的人。”

  陆小凤道:“别的什么人?”

  上官燕儿道:“譬如说你的朋友花満楼。”

  陆小凤道:“你认为花満楼也会杀人?”

  上官燕儿道:“为什么不会?每个人都可能杀人的,甚至,连老王爷都有可能!

  陆小凤道:“老王爷也可能杀她?为什么?”

  上官燕儿道:“就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我才要找!

  陆小凤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得太多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本不该想得这么多的。”

  上官燕儿看着他,看了很久。才慢慢的问道:“谁说我只有十二岁?”

  陆小凤道:“你表姐说的。”

  上官燕儿道:“她说的话你相信,我说的话你为什么就不相信?”

  花満楼道:“你找过她?”

  陆小凤道:“连她妹妹都找不到她,我去找又有什么用?”

  花満楼安详平静的脸上又露出一抹忧虑之⾊,对这个突然失踪了的女孩子,他显然已有了种很不寻常的感情,就算想隐蔵也隐蔵不了。

  这种感情若是到了一个人心里、就好像沙粒中有了颗珍珠一样,本就是任何人都一眼就对以看出的。

  陆小凤当然也看得出,立刻又故意问道:“你见过她妹妹没有?”

  花満楼道:“没有。”陆小凤叹道:“看来你运气还不错,至少比我的运气好。”

  花満楼道:“她妹妹是个小捣蛋?”

  陆小凤苦笑道:“岂只是个小捣蛋,简直是个小妖怪,非但说起谎来时可以把死人都骗活,而且还有疑心病。”

  花満楼道:“小姑娘也会有疑心病?”

  陆小凤道:“她的疑心病简直比老太婆还重,她甚至怀疑她的姐姐已经被人谋害了甚至怀疑你和大金鹏王就是凶手。”

  他本来是想让花満楼开心些的,所以他自己也笑了。

  可是花満楼却连一点开心的样子都没有。

  陆小凤又忍不住道:“你说她这种想法足不是滑稽得很?”

  花満楼道:“不滑稽。”

  陆小凤道:“上官飞燕也只不过是个小姑娘,最多也只不过会说说谎而已,十八九岁的女孩子,谁不会说谎呢?别人为什么,又有谁能下得了这种毒手。”

  花満楼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现在我只有一个希望。”

  陆小凤道:“什么希望?”

  花満楼微笑着道:“我只希望他们今天晚上用的不是假酒。”

  这句话本不是陆小凤问的,他本来也不是个喜欢喝酒的。

  陆小凤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笑容好像也变得有点神秘起来。无论什么人,只要一到了这里,好像都立刻会变得有点神秘,有点古怪。

  陆小凤眨了眨眼,也故装出像是很神秘的腔调,庒低声音道:“我也有一个希望。”

  花満楼忍不住问道:“什么希望?”

  陆小凤道:“我只希望他们今天晚上请我们吃的不是人⾁包子,喝的不是迷魂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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