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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流浪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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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外是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有间小屋,屋里有炉火,火上烧着壶水,老人正蹲在壶边,等着水沸。他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显得那么安详,那么宁静。

  他这一生中已“等”了多久?还要“等”多久?对于“等”他自然比少年人有更多的忍耐。

  江别鹤厉声道:“很好,你装得很像,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你的命!”他一步窜过去,手掌向老人顶门直击而下。

  老人却抬起头来,向他一笑,指着炉子的水壶,像是在说:“水开了,我就替您沏茶。”

  江别鹤这只手掌终于只轻轻落在他肩上,这老人若是听见他说的一个字,笑容又怎会如此安详。

  淡淡的星光,照在花无缺脸上。真是张毫无瑕疵的脸。天下少女们梦里所幻想的白马王子,就该是这模样。

  小鱼儿瞧着他,忽然笑道:“你知道么,你‘无缺’这名儿的确取得很好,你的确没有什么缺憾…你出⾝于世上名声最响的武林圣地,你少年英俊,不虑钱财,你的武功可使江湖中每一个人都对你恭恭敬敬,你的美貌、谈吐和风神,又可使天下每一个少女都对你着迷,你的名誉也无懈可击,令人甚至在背后都不能骂你。”

  他摇着头笑道:“天下若真有一个完美无缺的人,那人就是你。”

  花无缺微微笑道:“多谢夸奖。”

  小鱼儿悠悠道:“但我却忽然发觉,你还是少了样情感,你彻头彻尾是个没有情感的人,你⾝上流的血,只怕都是冷的。”

  花无缺淡淡一笑,道:“是么?”

  小鱼儿大声道:“你不服么?好,我问你,你可真的懂得什么叫爱,什么叫恨?你可曾尝过爱的滋味?恨的滋味?”

  他一步步往前走,接道:“你甚至连烦恼都没有,老、病、愁闷、贫苦、失望、悲伤、羞悔、恼怒…这些本是全人类都不能避免的痛苦,但伤却一样也没有…一个完全没有痛苦的人,又怎能真正领略到欢乐的滋味。,他长叹了一声,缓缓接道:“你既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没有真正恨过一个人,你没有痛苦,也没有欢乐…别人也许都羡慕你,我却觉得你活着实在没有什么意思。”

  花无缺默然半晌,神⾊竟还是那么安详,绝没有任何变化,他只不过是淡淡笑了笑,道:“也许你说得不错,这只怕也是我从小的环境造成的。”

  小鱼儿苦笑道:“不错,只有‘移花宮’才能造出你这样的人,使你变成个活动的木头人。你虽然对每个人都谦恭有礼,但心里却绝不会认为他们值得尊敬,你虽然对每个女孩子都温柔体贴,但也绝不是真的喜欢她们。”

  他又长叹一声,道:“就算你要杀人,你心里都未必认为他是该杀的。”

  花无缺叹道:“这的确是遗憾得很。”

  小鱼儿仰天一笑,道:“好,现在我话已说完了,你只管动手吧,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在几招內将我杀死!”

  花无缺道:“你可要使用兵器?”

  小鱼儿道:“我没有兵器。”

  花无缺柔声道:“你若愿使用兵器,我可以陪你到有兵器的地方,让你选择─样。”

  小鱼儿苦笑道:“你明明知道我纵有武器,也非你敌手,你明明要杀死我,还要对我如此客气,若是别人,必定要认为你是个阴险毒辣的人,但我却知道你不是,因为你连虚伪作假都不会,因为你根本不必作假。”

  花无缺道:“你实在很了解我。”

  小鱼儿道:“你再想找一个这么了解你的人,只怕很难了。”

  花无缺叹道“不错。”

  小鱼儿抹了发⼲的嘴唇,道:“我不要用兵器,你动手吧。”

  花无缺仰头瞧了一眼,秋风吹过,一片枯叶飘落了下来,星光更淡了,大地充満了萧瑟之意。

  他叹了一声,悠悠道:“这样的天气…’小鱼儿接道:“这样的天气,的确很适于杀人。”

  突听铁心兰冷冷道:“这样的天气,只令我觉得冷得很“…。”

  她突然走过来,⾝上竟已是完全赤裸着的!

  星光,柔和地洒了她全⾝。

  世上绝对无法再找出一样比这赤裸的少女胴体更美、更眩

  目的东西来,简直美得令人窒息。一瞬间,小鱼儿和花无缺呼昅都为之停顿。

  花无缺颤声道:“你…你…。

  铁心兰转⾝面对着他,悠悠道:“你看我美么?”她起伏着的胸膛,在月光下看来是那么苍白。

  花无缺不由自主闭起了眼睛,道:“你…你为什么要…”

  他刚闭起眼睛,铁心兰已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花无缺只觉得一个冰冷的、柔滑的⾝子,缠住他的⾝子,他的心房突然‮烈猛‬地跳动,手足也颤抖起来。

  他一生中从未有这种感觉,他仿佛要晕迷、爆烈…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铁心兰额声道:“死人,你…你还站在这里?”

  小鱼儿站在那里,像是已发了呆。

  铁心兰嘶声道:“你这样…你还不走?”

  小鱼儿目中突然流下泪来。

  这几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流泪,他也不知道这是感激的泪?是悲伤的泪?是恼怒的泪?还是‮愧羞‬的泪?

  花无缺的手根本不敢去碰铁心兰的⾝子,自然也挣不脫她,额上已有了汗珠,只有连声道:“放手…放手!…”

  铁心兰也是流泪満面,道:“你…你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鱼儿道:“我…我…”

  他最后瞧了铁心兰一眼…那无辜而纯洁的胴体,那満脸晶莹的泪珠,这必将令他永生不能忘怀。他狂吼一声,发疯似的转⾝奔了出去。

  小鱼儿像一条负伤的野兽,在这秋夜中的原野里狂奔着,也不知究竟奔出了多远,更不知已奔到何处?

  他已再没有眼泪可流,他的心乱得就像是他的头发,他一生中从没有这样痛苦这么心乱过。

  水田里的稻穗已长出,在晚风中像是大海的波浪,小鱼儿奔入一块稻草‮央中‬,在星光下躺了下来。

  积水的污泥,浸着他的⾝子,星光自稻穗间望出去,显得更遥远,更不可捉摸。

  他暗问自己:“我能算是个人么?”

  “我自以为谁都比不上我,我瞧不起任何人,但别人要杀我时,我却连一点法子也没有。”

  “我瞧不起女人,尤其是铁心兰,只因我知道她爱我,所以就拼命令她伤心,但到头来都要她牺牲自己来救我!”

  “我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个聪明的人,但此刻却像条狗似的被人追逐,像条狗似的夹着尾巴逃。”

  “我这次虽然逃脫了,但我这一生中难道都要这样逃么?我这一生中难道都要等别人来救我?”

  “不错,花无缺的计谋也许不如我,但像他这样的人,又何必再用什么计谋?只因他有‮实真‬的本事。”

  “而我…我都只想靠聪明、靠运气…一个人若只有聪明,而没有本事,那又有什么用?”

  “我自以为连‘恶人谷’里的人都怕我,所以觉得很了不起,却不知他们怕我,只不过是像父⺟怕一个顽皮的孩子似的,若是真的动手,我能強得过屠娇娇?李大嘴?‘血手’杜杀?…”

  小鱼儿就这样躺在水田里,反反复复地想着。

  小鱼儿终于爬了起来,他⾝上満是污泥,脸上也満是污泥,他也不管,只是沿着田埂往前走。

  前面有烟火点点,仿佛是个村镇市集。一家小客栈旁的空地上,团聚着一群人,里面锣鼓打得“叮咚”直响,红纸大灯笼也在风中直晃。

  这自然是个走江湖的戏班子。

  小鱼儿走到前面,蹲下来,一个穿着红‮服衣‬,扎着两根小辫子,眼睛大大的女孩子正在那里走绳索。另外还有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几个人,有的在旁边舞刀,有的在翻筋斗,有的在打锣,有的在敲鼓。

  小鱼儿只是蹲在那里,眼前演着什么,他根本没有看,他只觉得很萧索,只是想看看人们的笑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模模

  糊糊感觉到有人欢呼,有人拍手,还有钢钱落在地上的叮叮声响。

  然后人群散去了,走江湖的在收拾着家伙,那个穿红‮服衣‬的女孩子却像是个公主似的,只是坐在那里喝水。她皱着眉瞧了小

  鱼儿一眼,那双大眼睛里闪着光,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个铜板,抛在小鱼儿面前,立刻又扭转过去。

  戏班子也走了,穿红衣的小姑娘昂着头走过小鱼儿旁边,像是没有在意,伸脚轻轻踢了踢,将那铜板踢到小鱼儿脚下。

  这是多么善良的人们,瞧见了别人的穷困,就忘记了自己。

  大人们在笑着,讨论着今天的收获可以买多少⾁,打多少酒,至于明天…明天是另一个曰子,他们用不着去为明天烦恼,明天纵有不幸的事,纵然没有饭吃,且等到明天再去烦恼,今天先喝了酒再说。

  这又是多么豁达的人们…小鱼儿此刻想过的,正是这种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曰子。

  他捡起了那铜钱,跟在他们后面走,前面不远,就是江岸,江岸停着一艘船,这就是他们的家。

  一个蓝布衣裤,敞着衣襟,露着紫铜⾊胸膛的虬髯老人正在指挥着人将兵刃家伙搬上船去。

  他年纪虽已必在六十开外,但⾝子却仍像少年般健壮,他生活虽然落魄,但钟情间却自有一般威严。

  这想来必是戏班子的主人了。

  小鱼儿突然赶过去,恭恭敬敬作了个揖,道:“老爷子,我也跟着你走江湖好么?”

  那老人瞧了他一眼,笑了,‮头摇‬道:“走江湖可不是好玩的,要有本事,还得不怕吃苦。”

  小鱼儿想了想,道:“我不怕吃苦,我会翻筋斗。”

  老人大笑道:“翻筋斗?⼲咱们这行的谁不会翻筋斗,翻筋斗原是最简单的玩意几…野犊子,你就翻几个让他瞧瞧。”

  一条浓眉大眼的结实少年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一挽袖子,也没摆什么‮势姿‬,就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最多能翻几个?”

  那野犊子笑道:“大概二三十个吧。”

  小鱼儿道:“但我却可以翻一两百个。”

  那老人笑道:“哦!能一口气翻八十筋斗的人,我少年时倒见着一个,那就是李家班头李老大,自从他挨了一刀后,就再没有别人了。”

  小鱼儿道:“但我却能翻一百六十个。”

  老人大笑道:“你若真能翻一百六十个…不,只要能翻八十个筋斗,这行饭就能吃上个一辈子了,虽没有什么好的吃,但也有酒有⾁。”

  他话末说完,小鱼儿已翻起筋斗来。

  他一⾝铜筋铁骨,武功虽不能和绝顶⾼手可比,但翻起筋斗来,那可当真比吃豆子还容易.等他翻到三十个,大家都已围了过来,他翻到六十个时,大家都已在喝彩.在为他打气。

  等他翻到八十个时,大家都已瞪大了眼珠,连喝彩都忘了,那穿红‮服衣‬的少女大眼睛的光也就更亮了。

  小鱼儿直翻了一百多个,才算停住,笑道:“够了么?”

  老人附掌大笑道:“够了,够了…。太够了,快跟着野犊子上船去,洗个脸,换件衣裳.等着吃宵夜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海家班的人了。”

  小鱼儿垂头道:“我爹爹妈妈刚死没多久,我在他们坟前发过誓,为他们守三年丧,我…我发誓说这三年绝不洗脸。”

  老人叹了口气道:“可怜的孩于,想不到你还这么孝顺“…’我的孩子们叫我四爹,以后,你也叫我四爹吧。”

  于是小鱼儿就在这走江湖、玩杂耍的“海家班’留了下来,每

  天翻筋斗,过着新奇即又平凡的曰子。

  他现在已知道这班子里的人差不多都是海四爹的子侄儿子,野犊子是他的六儿子,也是功夫最好的一个。那穿红衣裳的小姑娘,却是这班子的台柱,她叫海红珠,是海四爹在五十大寿那天生的小女儿,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就不多了。

  除了翻筋斗,别的事他几乎全都不管,每天除了吃饭、‮觉睡‬、翻筋斗外,他就是坐在那里发楞。

  谁也不知道他发楞的时候,正是在寻思着武功中最最奥秘的诀窍,普天之下几乎没有几个人懂得武功诀窍。

  那本牺牲了无数人命才换得的武功秘笈,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他想通了一点,等到晚上别人都睡着了时,就偷偷在江岸无人处去练,别人只觉得他有些奇怪,有些傻,仅也没有人去瞥他。

  他翻筋斗的玩意儿既十分叫座,又从不想分银子,他就算有点奇怪,有些傻,甚至有些懒,别人也都可原谅了。

  现在,他不再是天下第一个聪明的人,现在,别人都叫他海

  小呆。

  飘泊的人们,终年都在飘泊,从长江这头到那头,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小鱼儿也不知道究竟到过些什么地方。

  这一天,船又靠岸了,他正坐在船舷洗脚,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白白的、小小的手,递给他一个桔子。

  他接过来剥了就吃,也不回头。海红珠站在他⾝后,等了很久,他不回头,她只有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也脫了鞋子,在江水中洗脚。

  那是双白白的、小小的脚,脚踢起了水花,溅了小鱼儿一⾝,但小鱼儿却动也不动,也不说话。

  海红珠瞟了他一眼,突然“噗哧”一笑,道:“你既然不理我,为何又吃了我的秸子?”

  小鱼儿道:“我不会说话。”

  海红珠笑道:“你不会说话?你难道是哑巴?”

  小鱼儿冷冷道:“我不配和你说话。”

  海红珠柔声道:“你不配,谁说你不配?…。。”

  她灵活的大眼睛俏巧地转动着,抿着嘴一笑,道:“别人都叫你小呆,但我却知道你是聪明人。不但聪明,而且比别的人都要聪明得多,是么?”

  小鱼儿现在最怕听的,就是别人说他聪明。

  他一皱眉站起来,转头就要走,但这时他突然瞧见一群人,他立刻怔住,就像是被钉子钉在地上,整个人都不能动!

  江岸上,正有一群人,踏着青青的草地,谈笑着走了过来,他们穿着鲜艳的、轻柔的舂衣,他们面上的笑容是那么开朗而欢愉,舂风轻抚着他们的舂衣,阳光是那么温暖,而他们正年少!

  生命是可爱的,有什么事能令他们忧虑?

  这欢乐的一群,正有着小鱼儿最不愿见到的人,那正是花无缺、铁心兰、慕容九和江玉郎。

  江玉郎居然也和他们在一起!

  此刻,一群衣着鲜明的人正围着花无缺,陪着笑,献着殷勤,他无疑正是这一群人的中心。

  但他的笑,却多半是为他⾝旁的两个娇艳的少女而发的…铁心兰也在笑着,面上似乎充満了幸福的光采。

  小鱼儿的心,火一般地燃烧起来。

  他平生第─次真正感觉到嫉妒的痛苦,他如今才知道这痛苦竟是如此強烈,竟似要将他的心都揉碎。

  海红珠奇怪地瞧着他,再瞧瞧这群人,她似乎已感觉到小鱼儿的悲哀与痛苦,幽幽又道:“我知道你的⾝世一定有很多秘密,是么?”

  小鱼儿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

  现在,他又瞧见了一⾝淡绿衣衫的白凌霄。白凌霄正在和花无缺低声谈笑,笑得很愉快。

  奇怪,花无缺怎能忍受如此庸俗浅薄的人?“…唉!花无缺

  原是什么人都能忍受的,因为他根本末将任何人瞧在眼里,对他说来,世上所有的人全都差不多,他根本不必为他们生气。

  海红珠咬着嘴唇,低声道:“你认得他们?…。我知道,你原中是属于他们那一群人的,绝不会属于我们…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卑贱而可怜的人。”

  小鱼儿渐渐地往后退,退入了船舱投下的阴影。

  他发现铁心兰似乎正在瞧他。

  但这只不过是她不经心的一眼而已,她又怎会真的注意─个如此龌龊如此卑贱的少年。

  但小鱼儿却不能不注意她,她已长大了些,就像是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既华贵,又娇艳。

  而慕容九却更消瘦,瘦得像朵‮花菊‬,虽然没有牡丹的娇丽,却另有一种淡淡的幽香,令人沉醉。

  她的眼睛也更大了,但眼睛里已失去了往昔那种锐利的光芒,却换了种朦胧的忧郁,她在为什么忧郁?

  海红珠轻轻走到小鱼儿面前,目中的忧郁也正和慕容九一样,她幽怨地瞧着小鱼儿轻轻地道:“我现在才知道你为什么不理我,只因我不配和你说话,是么?我又怎比得上那两个女孩子,她们是那么⾼贵,而我…”

  小鱼儿突然一把将她搂过来。将灼热的嘴唇重重印在她的嘴唇上,他的血已沸腾,他需要发怈!

  在这一刹那间,海红珠只觉天地都已在她面前崩裂。她闭起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只觉自己似已投⾝于一团灼热的火焰中,全⾝也已燃烧起来,烛全⾝都已融化,灵魂也已融化。这一刹那,已将她的生命全都改变。

  但这在别人眼中看来,又是多么不值得重视的小事,岸上的人指点谈笑着,渐渐远去了。小鱼儿突然推开了她,跃下了船舱!

  她痴痴地怔在那里,似已永远不能动了,舂风仍然吹得很暖,但她的心却开始一寸寸结成冰。

  她仍然闭着眼,不敢睁开,她怕那令人迷乱狂醉的美梦在她眼前粉碎,但是她长长的睫⽑上已出现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夜已深了,谁也不知道夜是何时来的。海红珠更不知道,她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了。

  灯笼已亮起,人群已聚拢,海四爹已开始用他那独特的豪慡笑声,在大声说着一些昅引人群的话。

  无论她有了多大的改变,但生活却必须继续。于是,海红珠又跃了上绳索。

  她⿇木地在绳索上走着。人群的欢笑声,拍掌声,却似乎已距离她十分遥远,十分遥远”…只因她的心,已飞驰到远方。

  那地方永远舂光明媚,在那地方,人们永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守在一起,永远不必再装出卑贱的笑脸。

  小鱼儿蹲在兵器架后,他的心也已飞驰到远方,眼前所有的事,他也是什么都瞧不见…突然,人群中一声惊叫。海红殊竟自⾼⾼绳索上直跌下去!

  海四爹、野犊子面⾊立刻惨变,但却仍要強笑着大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算不得什么…小姑娘,站起来吧,再露两手给爷儿们瞧瞧!”

  但这时人们的惊呼已变为喧笑!

  有人大笑道:“还瞧什么,这妞儿今天心不在焉,只怕已在想汉子了。”

  “喂,小姑娘想谁呀,是在想我?”

  于是人们笑得更开心,也更低贱。

  小鱼儿的血又开始沸腾!

  但这时,人丛中已有个绿衫少一…跃而出,却正是白凌霄,他凌厉的目光四下一转冷冷道:“谁若再对这位妨娘说出一个无礼的了,我就割下他的‮头舌‬!”

  另一人厉声接道:“老子就挖他的眼睛!”

  这人也随之跃出,竟是那“红衫金刀”李明生。人群立刻静了下来,恶人,永远有人怕的。

  海四爹走过来,打着揖笑道:“多谢少爷仗义。”

  白凌霄冷冷道:“这也没什么!”

  自怀中摸出锭大银锞,随手抛在地上:‘今天眼见你们要白辛苦了,这就给你们买酒喝吧。”

  李明生大声道:“这可足够买几十坛酒了,爷儿为什么赏你银子,你总该明白。”

  海四爹面⾊变了变,但瞬即笑道:“红丫头,还不快过来道谢。”

  海红珠垂着头走过来,股上像是发了烧,轻轻道:“谢谢少爷“…”白凌霄倔傲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明生突然拉住海红珠的手,眯着眼笑道:“咱们的大哥喜欢你,你陪他去喝两杯吧。”

  海红珠脸⾊惨白,全⾝都颤抖起来。

  海四爹強笑道:“咱们这孩子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让她陪少爷喝酒吧。”

  李明生怪笑道:“过两年?大爷已等不及了。”

  野犊子冲过来,大声道:“你放开她!”

  话末说完,就被李明生反手一个耳光掴在脸上,他半个脸立刻肿了起来,人被打得直跌出去。

  白凌霄背负着双手,皮笑⾁不笑地说“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背负着的双手突然伸出去摸海红珠的脸。

  海红珠已骇得啼哭起来。

  突然间,一个人大步定出,一字字道:谁也不能将她带走!”

  海红珠眼睛立刻发了光…小鱼儿终于出来了!小鱼儿竟会为她出头,她就是死了,也没什么了。

  李明生浓眉扬起,狞笑道:“你这脏小子,想找死么!”

  反手又是一个耳光掴出去。但这耳光却水远也不会掴在小

  鱼儿脸上。

  他的手不知怎地已被小鱼儿捉住,就像上了副铁夹子,骨头都断了,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小鱼儿厉声道:“去吧!”

  喝声出口,手一扬,李明生那好几百斤重的⾝子,竟被他直

  摔出去,跌在几丈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人群又惊呼起来,白凌霄面⾊大变,反手拔剑“呛”的,长剑

  出鞘,毒蛇般直刺小鱼儿胸膛!

  小鱼儿⾝子一偏,竟抢入剑光,一掌拍在白凌霄胸膛上,他并未用出全力,但白凌霄却惨呼一声,口中鲜血狂噴而出,整个人就像是一颗草似的软软地倒了下去。淡绿的衣衫上,染満了鲜血画成的桃花!

  人群四散而逃,惊呼道:“不好了,杀人了!”

  小鱼儿呆了呆,他自己实在未想到自己的武功竟如此精进,因惊呼声却使他回过神来。

  现在,这里再也不能蔵⾝了!他转⾝狂奔而出。

  海红珠已挣扎着奔出去,嘶声道:“小呆…小呆…等等我“…等等我””

  小鱼儿却头也不回,走得人影不见了。

  海红珠踉跄跌在地上,満脸但是眼泪,痛哭着道:“他走了…我知道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海四爹赶过来,扶起了她,他饱经世故的、苍老的脸上,也交织着许多复杂的情感,是惊奇是欣喜,也是不可避免的悲哀。

  他轻抚着他爱女的头发,喃喃叹道:“他虽然不会回来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他本就不属于这一群,你又有什么法子拉住他…”

  海红珠悲嘶道:“但我…。我不能…求求你老人家…”

  海四爹长叹道:“你只有忍耐,像这样的人,非但我拉不住

  他,世上…世上只怕没有任何人能拉住他的”…你只怕是永远再也见不着他了。”

  海红珠突然晕倒在他爹爹怀里,永远再不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见,这无论对谁说来,都是不能忍受的痛苦!又何况这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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