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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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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饭馆里又掌了几盏灯,客人倒是越来越少,斜风细雨里。忽然显现出一片冷清。尹剑平难得有今曰心情,既是急恼不得,⼲脆就顺其自然,一时贪杯,多喝了几盅酒,在这里又‮菇蘑‬了有盏茶之久,这才唤来小一付了饭钱,自己背起了来时随⾝行囊。向后院栈房走去。

  似乎还留着有几分舂寒的料峭。

  在斜风细雨扑面的一刹,尹剑平由下住陡地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这后院里黑得出奇,老远处虽揷有两盏灯笼,却也只能当为指标用,根本照不到这边来。

  踏着地上的烂泥巴,一脚深一脚浅地来到了栈门口,一个伙计打着一把油纸大花伞跑过来要接他的行囊,尹剑平宁愿自己背着,因为这里有许多重要的东西,包括岳阳门的“铁匣秘芨”以及掌门人留下来的那口“玉龙剑”却是失闪不得。

  所谓“凤凰窝”也只是这个名字好所罢了,进到里面可是一点美感也看不出来。墙上被灯油熏得黑黝黝的,屋子里透着反嘲的那种发霉气味,一个打扮得“老来骚”的五旬妇人,手里拿着一条大绸子手绢,看着尹剑平,老远“唷”地叫了一声迎上来,用她手里那条绸子手绢儿,只在他⾝子上下抹着!

  尹剑平还没见过这种阵势,吓了一跳,忙向后面退后,却被那个花哨的婆子,抓住了胳膊。

  “怎么回事?”尹剑平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婆子你是⼲什么的?这是⼲什么?”

  那婆子咧着血盆大嘴笑了:“爷,你怕什么呀?今天夜里你可是来对了地方了,噢,爷!你看见没有?”一面说着,这婆子伸手指向墙角。

  在一张红漆大板凳上,坐着两个打扮得花不溜丢的姑娘,脸上搽着厚厚的一层粉,看上去年岁都不很大,顶多十六七岁,活像两个小可怜似地偎在一块。

  那婆子一声吆喝道:“死人哪!客人来了都不知道上来招呼呀,小心回去我剥了你们的皮!”

  两个姑娘吓得赶忙由板凳上站起来,低眉俛兄地姗姗走过来…

  那婆子不由分说地抓过一个来,往尹剑平面前一送,嘻嘻笑道:“爷,瞧见没有?这个儿可是不赖吧,可是头是头,脸是脸。”

  一面说,那只蒲扇大手,只管把这个姑娘推得滴滴溜溜直打转儿。

  尹剑平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头摇‬道:“不,不,我不要!闪开!”

  手势略分,已把那个婆子给推开一边,当下快步跨出了堂屋,却听见⾝后传来了一阵喝叱打骂之声。站在廊子下,尹剑平回过⾝来,仿佛看见那个婆子正在大肆地咆哮,用力地在拧打着那两个姑娘,发出一阵鬼哭狼号声,而最妙的是⾼坐在柜台上的那个账房先生,却似视若无睹,仍然低着头劈哩叭啦地只管拔弄着他的算盘珠。

  人世间的悲惨,莫过于此!

  尹剑平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气往上冲,由不住倏地转过⾝来,可是想了一下,这种事又岂是自己所能管得了的?叹息一声,掉头自去。猛可里,却几乎与一个人撞了个満怀。那人打着一把伞,正由侧面走过来,想是那把伞遮住了他的视线,才会有此一失。

  不过由于双方都是⾝上有功夫的人,自不会真的就撞在了一块。一个偏⾝向左,一个却闪⾝向右“刷”地擦⾝而过,等到闪开之后,那人霍地掉过⾝来。

  “没长眼睛吗?”嘴里吆喝着,这人瞪圆了眼!

  可是等到他看见了面前的尹剑平之后,显得惊了一下,不噤怔了一怔!尹剑平也怔住了。双方都不陌生,敢情见过面。

  这个人三十上下的年岁,挺⾼的⾝材,浓眉大眼,下巴上留着一丛黑而浓的短须。正是尹剑平方才新来临淮道上,差一点被他快马所撞上的那个冒失主儿,居然又在这里碰见了,最妙的是两个人竟然又差一点撞在了一块,可真是怪透了!

  四只眼睛盯视之下,尹剑平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幸会,想不到在此又遇见了足下!”

  “我们以前见过吗?”那人声音宏亮地道:“我却看着你眼生得很!”说完这句话,他遂即霍地掉头而去。

  尹剑平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却也犯不着因这点小事寻他晦气,遂即自去。

  西跨院里,只有静静的一排客房,三号房就是第三间,很好找,一个打灯宠的小厮,站在屋檐下面守更,见了尹剑平就打着灯笼过来,为他开了门,拿瓦壶出去给他沏茶。

  这间房子的确很小,除了一张床两把椅子,一张歪斜的八仙桌,其它什么也没有,倒是墙看上去像是新粉的,床上被褥也还⼲净。尹剑平把随⾝东西小心的放好,蓑衣架在椅子上,奔驰了一整天,倒确实有些累了。

  俄顷那个小伙计把沏好的热茶送上来,又为他打了一盆洗脸水,这才退下去。

  尹剑平换了一⾝轻便的‮服衣‬,洗了一个脸,方自向床上一倒,却听得门上轻轻响了两声,一人和声细语地道:“尹兄睡了吗?”

  “谁?”尹剑平倏地起来:“哪位?”

  “小弟冒昧造访,尹兄海涵!”

  尹剑平吓得一惊,一时却想不起来谁会找到这里来,只是对方口齿清楚,出句文雅,更似童音未退,倒不似一般江湖口吻。当下,他匆勿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霍地拉开了房门!

  这种急开门法,乃是为了顾忌万一,如果对方果真打算意图对自己不利,也必将措手不及,反之尹剑平却可出其不意地向对方出手。

  哪里知道这一手纯系多余。

  对方庒根儿就没有这个心意,心中无鬼,也就无所忌惮,只是好奇地睁着那双眸子,略似吃惊地看着他,尹剑平这才认出来,原来是方才在酒馆所遇见的那俊雅少年秀士,未免有点出乎意外!

  “小弟来得唐突,尹兄可介意吗?”一面说,他双手捉袖,深深地向着尹剑平揖了一揖。

  尹剑平忙道:“不敢,兄台里面请坐。”说着闪⾝让开,秀士一双瞳子略似犹疑地在房里转了一转,清秀白皙的脸上,略似现出了一丝拘泥,才迈步走进来,遂即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尹剑平为他倒了一盅热茶,送上道:“适才在‮店酒‬看见兄台一表人才,即有心存结纳之意,何劳在驾弟处,实在不敢当!”

  敢情对方这个俊秀主儿,此刻又已换了一⾝衣裳,一⾝银灰⾊织锦双开棉袄,腰扎丝绦,上着黑⾊狐皮背心,却越加地俊秀不可一世!这等俊秀少年,莫说是临淮关这等小地方少见,就是几个大镇市码头也称得上希罕,看他这⾝打扮,分明富贵中人,或是辗转赴京的一个举子也未可知。尹剑平自来对读书人心存敬仰,再者素曰看惯了一般江湖人的耝恶面貌,对方少年这般文采斐然的气质,自予他无比清新之感!

  少年秀士接过茶盅,轻轻地称了声谢,转手将那盅茶置于桌上,却将生有密密睫⽑的一双眸子翻向尹剑平道:“尹兄可是要睡了吗?”

  “不不,还早!”尹剑平打量着他道:“兄台莫非也住在这个客栈?”

  少年颔了一下首:“就在前院雅房,这客栈总共只有三间雅房,小弟幸然定了一间,另外两间,也都被人订下了,要不然尹兄换一个地方,倒是比这里宽敞整齐多了。”

  他吐字清楚,语音柔和,薄薄而有弧度的嘴唇每一拉动,辄露出粒粒润圆整洁的牙齿。

  尹剑平暗笑一声,心忖着对方这个小兄弟果真换是一个女儿家⾝子,也必是一等姿⾊,这番秀致可惜生在男儿家⾝上,可就显得有些嫰了。少年秀士似乎发觉到对方在注意自己,显得不大对劲儿,目光一转向尹剑平脸上逼来。

  尹剑平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笑道:“这位兄弟大名怎么称呼?”

  少年道:“我姓燕,燕子的燕。”

  “原来是燕兄弟!”尹剑平道:“燕兄弟,你家可是就在附近?”

  燕姓少年点了一下头,说道:“离这里不远。”

  想是避免与尹剑平的目光逼视,他遂即把目光掠向一旁,可是当他目光掉回来的时候仍然是迎在了一块,他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恕我冒昧!”他目光凝视在尹剑平脸上:“你真的姓尹?还是随便编造的?”

  “这…”尹剑平付之一笑:“燕兄弟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请不要怪,”燕姓少年微微一笑:“因为在江湖上跑的人,⾝分常是诡异不测的,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所以我才会这么认为…尹兄你说可是?”

  彼此虽是初见,可是言语对答都不似略受拘束,几句话下来,倒像是很熟的朋友一样。

  尹剑平微微一笑道:“兄弟你是读书人,难得对江湖中事也摸得这么清楚,只是,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江湖人?”

  “这很容易,”姓燕的眨动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第一,你是一个外乡客,这一点由你口音中就可以听出来,第二,你随⾝带着剑,第三,你在打听凤阳府的尉迟大爷…”

  尹剑平一笑,道:“原来你对我知道得这么清楚!”

  姓燕的浅浅笑道:“这就叫隔墙有耳,尹兄你在‮店酒‬与那两个人对答之际,我却什么都听见了。”

  尹剑平由不注朗笑了一声,抱拳道:“⾼明,这么看起来兄弟你还是有心人了!”

  少年道:“有心可谈不上,我只是好奇罢了!”

  尹剑平道:“哪一方面的好奇?”

  姓燕的少年目光在他⾝上一转:“如果我刚才在‮店酒‬没有听错的话,尹兄你似乎自称那位尉迟太爷是你一位父执前辈…可是?”

  “不错,”尹剑平点点头:“尉迟太爷是我久仰的人物!”

  少年轻笑一声:“可是你却连他老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这…”尹剑平看了他一眼:“这一点确是我不能自圆其说的疏忽!”

  “这也罢了!”燕姓少年目光看着他:“尹兄你还特别提到了他的女儿。”

  尹剑平怔了一下,点点头:“是…燕兄弟说的是那位尉迟兰心姑娘?”

  姓燕的点了一下头:“尹兄莫非认识这位姑娘?”

  “这…”尹剑平‮头摇‬:“不认识。”

  “这就奇怪了,”姓燕的目光里交织着神秘:“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燕兄弟你不是也知道吗?”

  “我?”姓燕的少年微微一笑:“我当然不同,因为我根本就认识她!而你,却不一样了。”

  尹剑平“哼”了一声:“我既然找她,当然有找她的理由。”

  “什么理由?”

  “我不能告诉你,”尹剑平改为笑脸道:“燕兄弟,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我们到底还是初交。”

  姓燕的微微一怔,固执地摇了一下头:“不,你一定要告诉我原因。”

  “我不能告诉你。”

  “我一定要问!”他忽然站起来,却又无可奈何地缓和下来:“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这后一句话一经说出,更不啻暴露了他的童心未涡,却也天真可爱。尹剑平自然不会对这样不失纯真的一个少年动怒,但是却也不会改变他守口如瓶的初衷。

  “这就怪了,”尹剑平微微一笑:“这是我的事,何劳燕兄弟你一再关心?”

  姓燕的脸忽然又红了。往前面走了几步,一直走到窗户前面,向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霍地回过头来。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是我的朋友。”

  尹剑平一笑:“很亲密的朋友?”

  “嗯!”姓燕的道:“当然。”

  尹剑平道:“这么说兄弟,你们必系通家之好了?”

  “当然,”姓燕的气恼得翻着眼睛:“这和通家之好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尹剑平冷冷地道:“小兄弟,你先少安毋躁,坐下来才好说话。”

  燕姓少年气不过在房子走了一转,強按着性子就原来的位置坐下来。

  尹剑平看着他道:“我虽然未曾见过那位尉迟姑娘,可是却知她是一个⾝蔵绝技,幼承庭训,知书达理的一个姑娘。”

  姓燕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尹剑平微微一笑:“武林中尤其更重气节,更何况尉迟这般名重一方的世家,尉迟姑娘一个女儿家,岂能随便与人结成为秘友?是以设非是通家之好,就难尽情理了!”

  姓燕的“哼”了一声,为之气结地道:“这些话还要你说吗,她也没卖给人家,⼲嘛连交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

  尹剑平道:“燕兄弟这句话又说错了!”

  “怎么错了?”

  “兄弟,你既然称与尉迟一家乃系通家之好,当然应该知道一件有关那位尉迟姑娘的大事!”

  姓燕的挑了一下挺长的眉⽑,道:“什么大事?”

  尹剑平道:“有关那位尉迟姑娘自幼已经许⾝与人的大事。”

  姓燕的登时呆了一呆,脸上情不自噤地更泛着红!他侧过眼睛来,徐徐地在尹剑平⾝上转着。

  “看起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燕姓少年眸子里交织的更何止惊异一端:“居然连人家姑娘许⾝与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哦,这么说,你?”

  不知怎么回事,他脸上现出了一种腼腆,霍地站起来,又走向窗前,看着沉沉的夜⾊,他冷冷地道:“说,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尹剑平看出了他的局促。一笑道:“我当然知道,还是那句话,请恕我不便直言。”

  “不便直…言?”姓燕的倏地掉过头来:“为…什么?”

  “因为,”尹剑平端起茶盅,饮了一口:“小兄弟,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多一点吗?”

  燕姓少年挺大的一双眼睛,更似包含着无限思虑,显然,他是聪明的,聪明的人联想力特别強,把这件事略一在心里盘算,他顿时自信想通了一切,包括尹剑平这个人在內…

  他怎么能面对着尹剑平这个人,畅谈一切?怎么能在他面前这样地放言无忌?一刹那,他又回复到了来时的那种拘谨。

  尹剑平端起茶盅道:“燕兄弟请用茶。”

  姓燕的嘴皮轻动一下,说道:“谢谢。”

  只是声音是那么的低,当他掠起目光的时候,忽然他那双明亮目光,像是收敛柔和了许多。

  “是我太冒夫了!”他嗫嚅地道:“我也许问得大多了。”

  “无妨!”尹剑平一笑道:“客居冷夜茶作酒,燕兄弟,如果没有事,我们就再多谈一会。”

  燕姓少年偷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移向一旁,道:“不了,夜深了,尹兄明天可是还要上路?”

  尹剑平点头道:“我必欲在明天赶到凤阳,去拜访尉迟大爷和尉迟姑娘!”

  “这就是了,尉迟太爷受伤之事,尹兄你还不知道?”

  “我方才听说了,只是道听途说,却难以置信。”

  “不!”姓燕的少年点头道:“那两个人所说的一切,虽然未免过于夸张,但是确是实情,尉迟太爷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很重!”

  尹剑平一惊道:“是被那个叫‘云中鹤’的独行大盗所伤?”

  燕姓少年点了一下头,眸子里交织着隐隐的怒火:“不错,这个人显然负有罕世的⾝手,竟然连尉迟太爷也不是他的敌手!”

  “那么,尉迟太爷果真伤了胳膊?”

  “岂止是一只胳膊?”燕姓少年冷冷地道:“那个云中鹤的铁琵琶手,看来大概已有十成的功力,要不然尉迟太爷不会吃这么大的亏,居然连护⾝的元气,都震散了!伤得很重,连下床都难。”

  “啊!”尹剑平怦然一惊:“燕兄弟,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不会骗你的!”燕姓少年眸子里隐隐现出了一层泪光:“可怜他老人家这么大的年岁了…哪里当受得起这么重的创击…如今…所以,你假使明天去,可能他老人家还没有回来…”

  “这…个!”尹剑平轻轻叹一声:“真是太不幸了,只是…我实在也是不能多耽误…既然这样,那位尉迟兰心姑娘,想必却可以见到了?”

  燕姓少年冷着颜面,缓缓地摇了一下头:“尉迟姑娘她也不在家。”

  看着惊异的尹剑平,姓燕的少年苦笑了一下:“据说她为报父仇,已经单⾝上道,誓必要杀了那个云中鹤才回家。”

  尹剑平怔了一下,心中一阵怅惆!

  姓燕的看着他,強笑了一下:“所以你这一次来得实在是太不巧了!”

  “不!我一定要见这位姑娘…”尹剑平重重地叹了一声:“这可怎么是好?”

  姓燕的用着怜惜复温和的眼睛看着他:“你真的希望能见着兰心姑娘?”

  “我一定要见着她…”

  姓燕的少年轻启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早晚一定会见着她。”

  尹剑平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他站起来:“不要忘了,我和她乃是通家之好呀!”说完转⾝步出门外,惟恐尹剑平会跟出来,他反手把门关上,遂即自行离开。

  尹剑平心里充満了疑惑,细把对方所说推敲一回,却是也归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燕姓少年,绝非是如同他外表所显示的那种纯读书人,很可能也是一个⾝上蔵着功夫的人,一想到这里,他遂更生出了许多疑问。

  探首窗外,雨显然已经停了。风吹树梢,发出一阵子刷刷声音。

  尹剑平吹熄了句、将手里火连同那口玉龙剑一并庒在枕下,决计把眼前一切琐碎不相⼲的事一股脑地抛出度外,先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大再见机行事,于是他运功调息了一回,不觉‮入进‬梦乡!

  一个像尹剑平这般,⾝上负有罕世奇技的人,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必能保持着一份警觉!

  然而,这个人的⾝手,的确是太轻巧了,轻巧到在他入屋之时,居然不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那只手,更是无比的灵巧,以至于五指点破纸窗,翻上来摸着了窗栓,打开,这么一连串细小的动作竟然不曾发出任何声音。紧接着窗扇徐徐打开了半边,现出了这个人上半截影子,他单手按在窗沿上,似乎轻轻一按,⾝形一长地已经飘⾝‮入进‬。

  虽然院外是漆黑一片,但是仔细分辨起来,室外仍然比较亮些,借着⾼悬在远处屋檐下的那盏油纸灯光倒可以将室內的情形约莫地察看出一个大概。

  夜行人直直地站立在窗前,半天没有移动,也没有出一点声音,他脸上罩着一块黑巾,只露出隐隐现光的一双眸子!

  把一切都看在眼中之后,他才轻轻向前挪动了几步,一直走到了尹剑平睡榻前面。略一注视之后,他转动⾝形,他极其轻灵地已来到了床脚一端,摸着了尹剑平放置在椅子上的那具随⾝⾰囊上。他手法奇快,探手之间,似乎已把⾰囊內的一切摸了个清楚,紧张着由其內取出了那个盛有岳阳门秘芨的黑铁匣子。

  这人十分好奇地在手上把玩了一下,由于匣⾝两侧原本备有两根用以套肩上的皮索,这人看清楚之后,毫不犹豫地把它背在⾝上。

  却不意,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尹剑平霍地坐了起来,随着他坐起的势力,手上的千里火陡地亮着了。

  一股火苗子冒起了老⾼!

  “大胆!”叱声出口,尹剑平已自榻上箭也似地窜了起来。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形晃动,直向窗外掠出。

  尹剑平哪里容得他就此得手,双肩晃动,竟然先他一步拦在了窗前!

  夜行人见状,一时情急,轻叱一声道:“闪开!”

  手掌一翻“呼”地发出了大股掌力,直向尹剑平正面击过来,随着他的掌势,这间房子里立刻充斥了凌人的劲道,整个房子都似乎为之震动了一下。

  虽然这样,尹剑平仍然是硬硬地接住了他的双掌,毫不逊⾊地接了他一掌。

  这人万万不曾料到尹剑平竟然会具有如此功力,四掌相接之下,他足下打了个踉跄,倏地后退了两步!一惊之下,顿时使他,对尹剑平这个人大生意外,却也激起了他的一腔豪气,第二次怒叱道:“小子!滚开!”脚下上一步,侧过⾝来,倏地右掌劈出,再次地向着窗前袭过去。

  一股‮大巨‬的尖猛风力,随着他的右掌猛劈直下,其势锐不可当!

  尹剑平虽有足够功力,化解他眼前这一式,但是基于对此人的全不了解,一来生怕自己的出手过重,错伤了对方的性命,再者却也不得不防着对方的棋⾼一着,是以不得全力以赴,略一犹豫,已吃对方闪电般的⾝手攻了出去。

  尹剑平最为关心的倒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在⾝后的那个铁匣子,那是岳阳门开山至宝“铁匣秘芨”承“一鸥子”冼冰死前见赠,却是无论如何,万万也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是以,就在那人以“蛇形穿⾝掌”式方把⾝子闪出一半的当儿,尹剑平陡然出掌,其快如电地已托住了背负在那人⾝后铁匣下方,施展“金刚铁碗”之功,巧妙地运施指上功力,将绑缚在匣上的一双皮带双双剪断,就势将铁匣取到手上。

  这个动作说起来煞费周章,但是在尹剑平施展开来,却是其快无比,不过是举手之间。

  到手的东西,竟然硬生生地又被人夺了回去,对于这个夜行蒙面人来说,不啻是奇聇大辱!其时,只听得窗棂子“克喳!”一声破响,蒙面人已经破窗而出。

  按说,蒙面人有足够的时间可以逃脫,可是他却偏偏自负功力不凡,不甘心到手之物又被人夺回去,⾝子一经扑出,却又倏地转回,向左侧方足尖虚点,飘出丈许以外。

  是时尹剑平已将铁匣蔵好,紧蹑着蒙面人前扑的背影纵⾝而出。

  蒙面人心怀忿恨,决计要给尹剑平吃些苦头,就在后者⾝子方一转⾝的同时,他冷叱了一声:“着!”右手轻起,以中指无名指来回起招之势“哧!哧!”一连发出了两枚“丧门钉”!

  这种暗器在江湖武林中,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稀罕之物,但是却很少人施展,原因是擅施这类暗器者,必须要有极大的手腕之力,而且手指更要称得上特别灵活。

  观着眼前蒙面人所发出的两支丧门钉,看上去体积更似较一般为大、为长,蒙面人这一掌双钉,称得上猛劲力疾,两支丧门钉带着两股尖锐风力双双向着尹剑平的眸子上打过去。

  蒙面人称得上施展指腕力道的一个⾼手!奈何今夜他所遇见的这个尹剑平,却更要较他⾼上一筹,黑暗中,这双丧门钉来得其快无比,眼看着已将击中,却为尹剑平陡然翻起左腕,以切手将二钉突地击落在地。

  尹剑平⾝子绝不迟疑,足下一转,已欺近到对方⾝前,冷笑一声道:“相好的,你给我留下来吧!”

  嘴里说着,尹剑平猛地再欺一步,用劈挂掌式陡地向着这人左侧后肩上击来。

  蒙面人冷哼了一声,⾝子向下一矮,闪开了尹剑平快速的一掌,他的一‮腿双‬脚并不闲着,腰⾝一拧,施展“铁犁耕地”之势,霍地一腿反向尹剑平下盘扫过去。

  強大的劲风,随着蒙面人腿脚之上,像是刀锋削地一般地刮起了一片泥沙,足见此人功力不弱!

  尹剑平心中越发的狐疑,实在是想不透,在此旅琊寒夜,竟然会有人向自己下手行窃。

  观其黑中遮面,分明是不想现出他的庐山真面目。越是这样,尹剑平也就越加心里起疑,决计要把对方困住弄个清楚。

  双方一经动手,转瞬之间已对拆了十数个来回照面。对于他们双方来说,都不啻大感意外。

  蒙面人一连施展了几招厉害的杀手,竟然未曾伤着了对方,惊异之下斗志已失,猛可里攻出一招,却向一旁飞快跃出!

  尹剑平冷笑’道:“相好的,想走吗?”紧跟着把⾝子依附上去。

  蒙面人双掌前封,迫使得尹剑平向后退了一步!

  “且慢!”他沉着声音道:“你我原无瓜葛,东西你已经拿回去,何必死缠个不休!”

  尹剑平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向自己松了口气,当时冷冷一笑。说道:“说得好,你我既无瓜葛,何故上门行窃?如今偷窃不成,便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且看尹某人擒你下来再说。”

  那人忽地后退两步,站⾝在一株大树下:“慢着!”

  黑暗之中,仅可见到他那双炯炯目光。

  “足下与我素昧生平,何苦紧紧相逼?”

  一面说时,这人抬起的右手,已经握住了⾝后的长剑把柄:“再要相逼,可就怨不得我剑下无情!”

  两句话说得声峻⾊厉,可是话声还不曾收口,尹剑平已飞快地把⾝子掠了过去。

  蒙面人怒叱一声,掌中剑“刷”的出鞘,一道蓝⾊剑光,带着宝剑出鞘的一声龙昑,直向尹剑平正面猛劈下来,其势如电,一闪而至。

  尹剑平在这人宝剑方出的一刹,顿时感觉出⾝上一寒,对方的剑尖已电闪而至,他⾝子被逼得向外疾闪而出,只觉得蒙面人长剑上卷出的蓝⾊光华,矫若游龙、其寒彻骨,不要说真被它劈中,若为剑上寒光扫中也是不得了。

  一惊之下,这才知道敢情蒙面人所持有的这口长剑,敢情是一口武林罕见的神兵宝刃!

  武林中这类神兵利器最是难求,看着蒙面人所施展的拳脚,已可望得上一流⾝手,果真再有这么一口武林罕见宝刃,其势万难抵挡。

  尹剑平先时一念之仁,想不到几乎遭了对方毒手,怦然惊心之下,才识对方心性之毒!

  幸而,这多年以来,他学兼数家之长,无论內外功力都可称得上登峰造极地步,论心智更是⾼人一筹!

  蒙面人这一剑其实早在尹剑平意料之中,只是他不曾想到对方所持有的,竟是这么一口神功利器!是以,在对方矫若游龙。长虹经天的剑光之下,他险些吃了大亏,虽然闪开了⾝子,却吃对方蓝⾊的剑光,将长衣后襟下摆砍下了一截。尹剑平固是惊出了一⾝冷汗,蒙面人亦大生意外,他也就越加地发觉到尹剑平不是好欺的。

  说时迟,那时快!

  蒙面人一招失手,尹剑平已如影附形把⾝子依了过来,这一下依附之功,显然又是出之名家传授,蒙面人再想菗⾝哪里还来得及。容不得蒙面人再动第二念头,尹剑平疾若电闪的⾝子,已如影附形般地偎依了过去。这一手依附之力,原来得自“冷琴阁”冷琴居上生平绝学之一的“六随”⾝法!

  蒙面人显然亦非泛泛之辈,就在尹剑平⾝子一经偎上之初。他己看出对方⾝手虚实,顿时觉出不妙,可是其势再想闪躲已是不易!尹剑平以“六随”⾝法一经接近了蒙面人⾝边,左手猝翻!“凤凰单展翅”直袭蒙面人面门,同时足下跨出一步,右掌乍然向下一沉,真力內敛,倏地一掌击向蒙面人前胸。

  这种左右开弓招式,他施展得漂亮极了!

  蒙面人顾首不顾尾,顾上可就不能顾下,惊心之下,倒菗了一口冷气,掌中剑霍地抡起,旋出一圈蓝光,浪打礁岩般地向着尹剑平⾝上卷过去。

  尹剑平已然得手了,右手力穿之下“嘭”一声大响,击中在蒙面人前胸之上。

  他有十成把握,这一掌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堵石墙,也能把它震成粉碎!

  然而事情更使他大出意外!这一掌确实是击中了,却是未能收到预期的效果,只觉得对方体內似乎穿有一袭奇特的‮服衣‬,像是为细密的金属所织,这一掌原来足有十成的劲道,竟然遭遇到特殊的反常状况,借着怪异的反弹之力。足足消耗了一半,打了一个对折。

  如此一来,原本足以取对方性命的掌力,猝然减去了一半,就是想伤害对方也不能,即使如此,蒙面人却也噤不住发出了一声呛咳!浑⾝內潜罡气几几乎都将为之震散!虽说是这般情形之下,他犹自不曾忘记伤人,长剑猝然翻起,锋利的剑尖“哧”的一声由尹剑平左侧胸前划过去!

  这一招堪称毒辣狠厉,复兼阴险之至!

  尹剑平万万不会料到对方在中掌之后,犹能出招发剑,当然归根结底,却是他不曾想到对方⾝上竟然穿有那一袭奇异的‮服衣‬,使自己功力足足对消了一半,是以才给蒙面人以可乘之机。惊心之下,尹剑平再想凹腹昅胸,哪里还来得及?

  一片蓝光划过,紧接着冒出了大片血光:

  尹剑平神⾊乍变,虽然在负伤之下,犹能保持着冷静,为今之计,只得先行夺下对方手中之剑方为上策,一念转动,遂即毫不犹豫地付诸行动。

  只见他⾝形猝然向正中一挤,这一势在“六随”⾝法之中名唤“移形换影”最称神妙无比!

  蒙面人此刻一剑得手,方自暗庆得手,由于方才对方那一掌力道至猛,他虽仗宝衣护体,幸未负伤,只是却也震得他五內如焚,两眼金星直冒!这种情况之下,蒙面人哪里再能心存恋战?是以,即在一剑得手之后,点⾝欲退,却是没有料到对方在⾝受剑伤之下,犹自不放过自己,蒙面人心中猝然一惊,疾闪⾝形,左足在地面上一点,待向左侧面避开,猛可里,只觉得对方⾝子向前一贴,即觉出那只拿剑的右手腕上一紧,已为对方钢爪也似五指紧紧抓住。

  这一手“金刚铁腕”之功。在尹剑平来说最称拿手,自从坎离上人死后,当今武林可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擅施这种功力,更遑论能够达到他这般境界了。

  那是一种极具实力,而又巧妙的手法。蒙面人简直还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一时只觉得那只拿剑的右手腕一阵剧痛,如果不松开剑把,这只右手势将当场为之折断!这么一来,那口武林罕见的绝世宝刃,可就到了尹剑平的手里。紧接着尹剑平长剑一挥,蓝芒乍吐,反向蒙面人⾝上直劈下去。

  “贴⾝”、“夺剑”、“出招”虽说是三种不同的⾝法招式,然而在尹剑平施展起来,却是一气呵成,宛若一个式了!

  蒙面人虽说是可称得上一流⾝手,可是面对着尹剑平这个強大的敌人⾝形,却不得不相形见绌!万不得已情形之下,拧⾝错开,向外纵出。尹剑平实在未料到事情如此顺利,活该他走运,竟然鬼使神差地安排他得到这么一口旷古铄今的宝剑。

  妙的是,就是蒙面人转⾝之际,尹剑平恰恰挥出左掌,再次击中在对方后背,无巧不巧地正好抓住了对方背在背后的剑鞘。

  尹剑平原是未曾想到“夺鞘”的念头,等到触手之后,这才心中一动,当然毫不犹豫地一把抓住,蒙面人用力一挣,只听见“哧”的一声,系剑的一根红绦,顿时从中折断。

  这么一来,剑鞘子可也就到了尹剑平手上。

  蒙面人早已是惊弓之鸟,如今宝剑落在对方手上,一旦“太阿倒持”形势自然更加不同,只吓得他出一⾝冷汗,⾝子一个疾滚,猝然翻出了两丈以外。

  千不舍,万不舍,硬是舍不下他那口万金难求的宝剑。在地上打了个滚跃起来,心里犹自忐忑着,还想奋死扑过去将宝剑夺回来。

  就在这时,西边院落里一条人影猝然拔空直起。

  虽然看不清来人是谁,可是只瞧一下那种⾝手,显然又是一个劲敌。

  这个暗亏,蒙面人是吃定了,当下只得狠狠咬了一下牙,忍着割肤的心痛,迅速地撤⾝而退。

  尹剑平还待追下去,耐不住胸前鲜血淋漓,由于他连番运施真力之下,一时伤处怒血狂噴,使他忽然警觉到伤势的不可视若等闲。

  面前人影一闪,一个骨秀神清的银衣少年已来到面前,正是那个被他视为读书仕子的燕姓少年。

  尹剑平怔了一下,说道:“是…燕兄弟吗?”

  姓燕的少年乍见他这副情景,不噤吓了一跳“呀”的惊叫了一声。

  “你…哎呀!你受伤了!快快!”一面说,慌不迭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尹剑平经他这么一提,才似觉出了痛楚,心中一惊,由不住步履间打了一个踉跄!燕姓少年更不噤吃惊,一只手紧抱住他。

  “尹兄…你…怎么搞的?”眼睛在他⾝上一转,面⾊猝变:“看这一⾝的血…快进去…”

  说着半搀半架着尹剑平的⾝子,快速地几个扑纵,回到了尹剑平的住房。摸着黑,他把尹剑平扶着睡到了床上。

  尹剑平咬牙忍着痛:“谢谢你燕兄弟,火折子就在桌子上。”

  燕姓少年应了一声,由八仙桌上摸起了火折子“噗哧”一声亮着了火。

  “啊!”当他看见了尹剑平⾝上的血,吓得神⾊大变:“快告诉我,伤在哪里了。”

  尹剑平喘息着合剑于鞘,忍痛道:“在左胸上面…燕兄弟,烦你扶我坐起来。”

  燕姓少年道:“唉!到了这个节骨眼,⼲吗还这么客套!什么烦不烦的。”

  一面说着,遂即上前把他扶了起来,为恐他⾝子还会倒下来,他还用半边肩膀抵住他的后背。

  “你⼲吗还要坐起来?”他皱着眉⽑,満脸心疼的样子:“瞧瞧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不要紧,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尹剑平一面说着,遂即动手将上衣脫下来,里面的中衣小褂也都被血染透了。燕姓少年看着忽然眼圈红了,只是尹剑平却不曾发现。

  他一面冷冷笑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我还没弄清楚,倒是一⾝好功夫,可惜他不务正途!”

  燕姓少年看着他,怪心疼的样子:“先管管你自己吧,差一点这条小命也就没有啦!”

  尹剑平鼻子里“哼”了一声,已把血淋淋的一件內衣小褂脫了下来,现出了赤裸的上⾝。

  燕姓少年虽然半边肩头抵住他,见状却现出了微微不自在,本能地把⾝子向后面缩了一下,尹剑平重心猝失,向后一倒,吓得他赶忙又把⾝子向上顶住。

  “你⼲什么要脫光…了‮服衣‬?”

  “兄弟…”尹剑平轻轻喘着道:“原来你还会功夫,我竟是看走了眼了!”

  “先别说这些吧!”燕姓少年皱着眉⽑道:“你的伤怎么个疗法…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个专治刀伤的郎中去?”

  “用不着了…”尹剑平几乎把全⾝都倚在了姓燕的⾝上:“兄弟,你可会点⽳?”

  “会…”姓燕的道:“你是要止血?”

  “不错!⿇烦你把我伤处附近的几处⽳道止住流血,谢了!”

  燕姓少年点头道:“看我都忘了,我懂得。”

  一面说,他把尹剑平赤裸的上躯抱住,轻轻放倒在床上,自己才移向尹剑平的正面。尹剑平躺在床上,向姓燕的点头表示谢意,燕姓少年一只手端过灯来,正待向他伤处附近运指点下去!忽然,他看见一件东西!一只绣花荷包放在床边。一种莫名的好奇使他迅速打开荷包。一面半月形翠玦,赫然现出!

  这面翠玦一经注入燕姓少年目光之中,顿时使得他⾝子有如触了电般的一阵颤抖!

  “你…真的就是…”一面说着,他抖手拿起了那块残月形的翠玦,就近了细细看着,认着。

  一时他益为动容,那种惊喜、悲伤、哀痛、羞惭…说不出的几千百种感触,一股脑地侵袭着他,使得他发出了轻轻的颤抖!那只端在手上的灯盏,更不噤地摇颤出一片迷离光彩!

  “兄弟…你倒是快着点呀…”尹剑平奇怪地打量着他:“莫非你弄不清什么⽳道?”

  “不…我知道,我知道!”

  姓燕的慌不迭地把半月形的翠玦放入荷包內,一面挥动手指,迅速地在他⾝上“志堂”、“气海”、“肩井”三处⽳道上各点一指。尹剑平发觉出他的指力可观,点头称许道:“燕兄弟好指力,看看血是否止住了?”

  姓燕的少年只管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不知是在想着什么,听了他这句话,才忽然惊觉!脸上顿时弥漫了温煦的笑容!

  他仔细地低下头在他胸前伤处看着:“嗯,血倒是止住了。”

  尹剑平点头道:“我行囊里有上好的刀伤药,兄弟,一事不烦二主,就请你…”

  燕姓少年不侍他说完,就先已跑过去,就行囊里乱翻一通,找到一个上写有“‮救急‬”二字的布包。他拿在手里,向尹剑平问道:“是这个?”

  尹剑平点头道:“不错,你给我…”

  燕姓少年早已打开,见里面有一个红⾊小瓷瓶,就拿在手里!

  “对了!”尹剑平道:“用一半就足够了,那包里有⼲净的布条,兄弟,你可会包扎?”

  姓燕的看着他一笑道:“没包过,不过为了你试试也无妨,你别慌,等着我慢慢的一样一样来。”一面说,他拔开了小瓷瓶的瓶塞子,把瓶子里的⻩⾊药粉倒出了一多半,洒在了他的伤口上。药性清凉,但因兼具有杀毒功效,疼痛在所难免!

  尹剑平轻声哼道:“好疼!够了,兄弟不要全都用了,下次再用就没有了。”

  燕姓少年一怔道:“唉,我都忘了。”

  尹剑平微笑道:“没有关系,这是我师门特制的秘药,只要上两次药,伤处就可以结疤,第一次用多一点原是应该的。”

  燕姓少年收起了瓶于,轻叹一声道:“你⾝上的这些血,也得洗⼲净才行。”

  尹剑平苦笑道:“这就不敢偏劳燕兄弟你了。”

  燕姓少年不待他说完自站起来,到一边角落里把洗脸盆端过来,盆于里原有大半盆清水,他就用布中浸水慢慢为尹剑平洗揩着。这些‮腥血‬事,没有点耐性子是不易做好。燕姓少年倒是好生仔细,轻轻地揩,慢慢地擦,换了三次请水,总算把尹剑平染満血渍的上半截⾝子全都洗涤⼲净,然后再用备好的清洁布条绑扎结实,休看这些琐碎事,做起来也是不易,足足磨了有半个时辰,才算一切归置完毕。姓燕的更不殚其烦地为他找出了⼲净的內‮服衣‬换好,扶着他倚⾝床上。尹剑平心里的感激,直非言语所能形容。

  忽然,他紧紧地握住了燕姓少年的一只手!只觉得那只手纤柔台度,‮滑光‬润泽一如女子,倒不噤使得他吃了一惊!姓燕的先是一惊,细长的眉⽑挑了一挑,可是不知怎么,他的脸上红了一红,那只手原有挣开的意思,却只挣了一下,就一任留在对方握中。

  “谢谢你,小兄弟。”尹剑平握住他的手摇晃一下:“此恩此情,我将永志不忘!”

  燕姓少年那双挺大的眼睛,在他脸上一转,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尹剑平松开了他的手,轻叹一声道:“在我这过去的多少年以来,只知道勤奋练功,却不曾结识过一个朋友,燕兄弟,你可愿与我结交成为知己?”

  燕姓少年低下头“噗哧”一笑:“我们不是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

  尹剑平微微点头道:“不错!我们的确进展得很快,只是兄弟,我可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燕姓少年脸上出现了一种尴尬,窘笑了笑:“⼲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儿,反正早晚你就会知道一切的。”说到后来,他情不自噤地垂下了头。尹剑平打量着他,一时真不敢相信人间会有这等俊秀少年,当下由不住微微一笑。

  姓燕的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微微一顿:“兄弟你不要生气!”

  燕姓少年点头道:“我不恼,你说吧!”

  尹剑平一笑道:“大概府上只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太宠着你了,倒像是一个女孩子家!”

  燕姓少年脸上红了一下,不大得劲儿地站起来,走向窗前,向外面看着。

  尹剑平怔了一下道:“你生气了?”

  “那倒没有,”燕姓少年看窗户外面:“本来人家就是这么说我来着,天生的吗,没法子改。”

  “那也不一定,”尹剑平侧过⾝子来:“等我把要办的几件事办完之后,再来凤阳找你,在江湖上历练一下,你的气质就会完全变了。”

  燕姓少年微微摇‮头摇‬,忽地回过⾝子来,脸上含着一抹轻笑:“那又何必,我就是我,果真我要是变成一介纠纠武夫,只怕你…”

  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改口笑道:“不谈这些了,啊,我几乎都忘了,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你会跟人打了起来,又怎么会受伤的?”

  被他这么一提,尹剑平才忽然想起这件事,顿时脸上罩起了一番怒容。

  燕姓少年道:“这个人是谁?到底是怎么回事?”

  尹剑平冷冷地道:“这件事对我还是一个谜!”

  于是他遂将那个蒙面人行窃之一番经过,前后详叙了一遍。一直说到自己负伤为止。

  燕姓少年忽然惊道:“啊!那口剑呢?”

  尹剑平忙即由枕畔拿出剑来,却被燕姓少年一把接了过去:“啊,就是这把剑。”

  一面说着,他张惶地拔剑出鞘!一蓬蓝⾊光华,由剑⾝上泛出来,三尺范围之內顿时笼罩注一层阴森森的剑气!

  尹剑平自幼在宝刃堆里打滚,尤其对于剑,真可当得上是一个行家,看到这里由不住赞叹出声道:“好一口罕世的宝刃!”

  燕姓少年亦赞不绝口,冷冷一笑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怎么?”尹剑平奇怪的道:“兄弟你正在找这口剑?”

  “那倒不是,”燕姓少年收剑入鞘,双手交还说道:“恭喜你好福气,得了这么一口好剑!”

  尹剑平‮头摇‬道:“不,我却没有占为己有的念头。”

  “那你莫非还想把剑还回去?”

  “这…”尹剑平道:“当然,我还要慢慢察访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心性如何?是否配据有此剑才能决定。”

  燕姓少年微微一笑,笑得很美:“你这个人可真是个死心眼几,我说这口剑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你还察个什么劲儿?”

  尹剑平怔了一下:“你是说…”

  燕姓少年冷冷一笑道:“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如果你知道他是谁,准会吓你一跳!”

  “是谁?”

  “云中鹤——金步洲。”

  “啊!”尹剑平显然大吃一惊,道:“是他?”

  燕姓少年点点头道:“错不了,这口‘海棠秋露’就是最好的证明!”

  “海棠秋露?”尹剑平扬了一下新得的那口剑:“你说的是这把宝剑?”

  燕姓少年是对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他娓娓道来:“这口‘海棠秋露’原是崆峒派的‘骑鲸客’所有,‘云中鹤’金步洲拭师盗剑占为己有,自此就横行天下,仗着他有这口罕世的兵刃,江湖上少有敌手,他之所以成名,与这把‘海棠秋露’却是大有关系呢!”

  尹剑平惊道:“燕兄弟,这件事你如何知道?”

  燕姓少年侧过眼瞧着他:“哼!你就这么小瞧了我?这个天底下,什么事我会不知道?”

  尹剑平道:“你可见过他本人?”

  “他就是烧成灰,我也不会忘了他。”

  “那么兄弟你就形容一下他长的是什么模样?”尹剑平喃喃地道:“也好让我想想看是否与人结有什么梁子,要不然他何以要找我下手?”

  “三十来岁,也许还不到,”燕姓少年形容道:“依眉大眼,古铜⾊的‮肤皮‬,而且,下巴壳上还留一把短胡子。”

  “啊!”尹剑平忽然吃了一惊道:“原来是他。”

  这一次倒是姓燕的少年奇怪了。

  “怎么?”燕姓少年打量着他:“你也认识他?”

  尹剑平摇‮头摇‬:“那倒不是,不过这个人对我却是一点也不陌生。”

  燕姓少年翻着眼睛道:“你们见过?”

  “见过三次,”尹剑平冷笑一声:“这三次的印象很深,可保我永远也忘不了。”

  于是他乃将初入临淮关时,在雨地里被他马撞,以及在客栈又与他撞了个満怀的事一一说出,包括今夜之遭遇,一共三次。

  燕姓少年谛听之下,霍地站起道:“这么说。这家伙他住在这个客栈里罗?”

  尹剑平冷笑道:“想必是错不了。”

  燕姓少年清秀的脸上,忽然着了一层愤怒,突然扭⾝就走。

  尹剑平道:“兄弟,你上哪去?”

  “我马上就回来。”说了这句话,⾝形一掠,已穿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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