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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剑手法极佳。

  有如金鳝行波,空气里传出尖锐的一声轻啸,白衣人脸上现出了无比的惊吓,赶忙翻腕抡剑,只是却限于对方那种怪异的剑式!不知怎么回事,白衣人的剑却翻不上来,格限于对方那口黝黑的剑下!

  白衣人猝吃一惊!他想回⾝换步,巧的是也局限于对方那双站立的脚步,就是这么一迟疑,尹剑平的玉龙剑,已由他颈项前斩了过去。剑尖过处,正中白衣人咽喉喉结。

  这一手剑法,不但绝妙,绝狠,更厉害的是使对方不得出声,连最起码的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就这般他步履踉跄着,跌倒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尹剑平这一剑施展得更为巧妙,一招得手,他⾝躯毫不迟疑,旋风般地转到了另一个方向,猛可里白影一闪,就在他⾝子方自转开的一刹,第二口剑,贴着他的衣边削了下来。这一剑看上去较入门前的那一剑,更具惊险之势,只是也由于尹剑平的事先警觉,而变为空招,白衣人⾝法疾劲,一招失手,点足就退。

  在一个拧⾝现腕的势子里,第二剑再次出手,这一剑白衣人是以“玄鸟划沙”的手法施出的,冷森森的剑锋由下而上,直向着尹剑平前腹间撩上去。尹剑平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多曰以来,他隐忍着对方的咆哮,強制着己方的灭门血恨,已到了怒血沸腾,无以复加的地步,想不到在亡命之际,敌人仍然步步进逼,毫不放松!此时此刻,他自忖着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制胜对方,岂能有手下再为留情的道理?

  墨⾊的玉龙剑锋向外轻磕“当”一声,格开了对方的剑势。就在白衣人张惶失措,尚还来不及菗⾝的一刹,尹剑平的⾝子己如影附形地贴了过来。

  明眼人,如段南溪者流,方自惊悉出这一势⾝法的诡异——分明是南普陀“冷琴阁”阁主“冷琴居上”的“六随”⾝法之一。白衣人已被逼得遁影无形,他踉跄着向后退出一步,地上有隙,却苦于无处下脚,掌中有剑,却碍于无出剑之机。

  这双白衣人,⾝法剑术,均非泛泛,显得经过⾼明传授,如非深得甘十九妹器重,也不会收留在⾝边效劳,此行随十九妹走闯江湖,所向披靡,几乎不曾遇见过一个強硬敌手,不觉目空一切,养成了骄纵性情。这一次,遇见了尹剑平,活该他们倒霉丧生。

  白衣人乍然觉出不妙,方待出声呼叫,已吃对方一只左腕扼住了咽喉!那是他有生以来,从来也不曾领受过的‮大巨‬力道,随着对方那只有力的手腕力收之下,怕没有万钩巨力!

  哪里是一只⾁腕,分明像钢铁所铸!

  白衣人双眼翻白,全⾝一阵子颤抖,只听得颈项骨上“噗”的一声轻响,用以纵贯全躯的那根中椎项骨,已自折断。一阵死前的‮挛痉‬挣扎,白衣人霍地翻起了掌中剑,剑锋狠狠的砍在了尹剑平那只用力扼杀他的臂腕上,只听见“呛啷!”一声,反弹起来,声若鸣金,哪里像是砍在⾁肢上?

  白衣人倒了下去。他的眼睛瞪得极大,他实在不明白,对方这只胳膊,何以得能不畏惧剑锋?然而无论如何,他是得不到这次答案了。

  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尹剑平已料理了两个強敌。

  他不慌不忙地回剑入鞘,走向神案前,却听得⾝后的段南溪发出了呛咳声音,他呼息沉浊,似乎不妙!

  尹剑平惊道:“堂主,你老可好?”

  “放下我…”段南溪嗓子像是有一口痰:“快…放下我。”

  尹剑平一怔道:“堂主,我们不能久耽搁,恐怕他们就要来了段南溪嘶哑他说道:“放…下我,放下我。”

  尹剑平意识到了不妙,匆匆‮开解‬丝带,将他放下来,灯下,段南溪的脸⾊异常的憔悴,整个脸膛,泛出了一片黝黑!有了前此那么多的经验,根本不需要置疑,只一眼,就可以判断出,毒!极深的毒!

  尹剑平惊得一果,只觉得眼睛一阵发酸,两行泪水滂沱落下!

  自古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这一刹那,他无宁感觉到极度的伤心。

  忿怒、自卑、仇恨…那么多的感受,一股脑地纷至沓来,岔集在他脑海里…他伤心,伤心的是岳阳门硕果仅余的一个长者,最后也要去了,忿怒、自卑,是怨恨自己的无能,至于仇恨,那只有对敌人了!

  “剑平!”段南溪嘴角挂着微笑:“你去吧!我不行了,但是我心里很⾼兴!”

  尹剑平冷漠地‮头摇‬,眼泪一颗颗地掉落下来。

  “你老还有什么值得⾼兴的?”

  “若是你…”段南溪的⾝子成一盏弓的样子:“你…还活着,只要你活着,岳阳门就还有希望!”

  那盏弯起来的弓,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要死了,只是还不甘心:“告诉我…你怎么能不畏毒?还有你的那些奇妙…奇妙的武功?”

  他虽然提出了心里的疑问,却来不及等着听知答案,在一阵剧烈的抖颤之后,七窍里溢出了紫黑的血,遂即命丧⻩泉!

  尹剑平紧紧地咬着牙,忽然苦笑了一下,动手由死者背上解下了那个包有岳阳门“铁匣秘芨”的布包,改系在自己背后。目光掠处,忽然觉出了有异,⾝形略闪,已来至神案前,案上置有一只玲珑的小小香炉,炉內袅袅地散发着数缕香烟。

  显然含蓄着桂花的那种馥郁清芬!

  毒!一个念头由他脑中掠过。

  他忽然明白,何以段南溪在‮入进‬宗庙之后,猝然为之丧生,毒!好厉害的“七步断肠红”!

  如非是冼冰垂死前。所赠送给他的那块“辟毒玉块”焉得还会有他的命在?想到这里,他不噤惊栗得由眉心里沁出了汗珠!尹剑平转向两个白衣人尸前,用脚尖踢开了两人的下颚,匆匆看到两人嘴里。赫然都含有一颗绿⾊的药丸,大如雀卵,是化毒丹!

  在历代宗师的牌位前,叩行了别师大礼,他站起来,方欲向宗庙外步出,却机警地中止住这个动作。他仿佛听到了一种异声,足步声,⾝躯微闪,飘向窗前,点破纸窗,向外窥探了一下,顿时吃了一惊!

  甘十九妹,在那个红衣人阮行的护伴之下,己‮入进‬了这座院落眼前形势,当真是千钧一发:

  此时此刻,再想从容脫⾝,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尹剑平退⾝一步,他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刻向门外纵出,然而他却不能,不敢如此莽憧行事,因为他知道,那个叫甘十九妹的姑娘,武功确是了得,自己绝非是她的对手!”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口气,他只有呑到肚子里。眼前已没有思索的余地,既不能奔出,就只有就地蔵⾝,目光一转,发觉到神案下有四尺见方的一块空隙,外面垂有蓝布的布帘。尹剑平不假思索地潜⾝入內,以如意卸骨之术,将⾝了缩得异常的瘦小,強倚向神案下的角落里,他⾝子刚刚掩好,几乎来不及审视一下是否得当,门外红光乍闪。那个叫甘十九妹的姑娘,已同着她那个红衣跟斑儿阮讨,在那盏红灯的门照之下,双双现⾝庙內。

  透过了布帘的侧面缝隙,尹剑平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两个人,大敌当前,即使他冉能自持,又焉能不为之惊心?总算他平素养性功深,惯于乱中取静,当下忙即闭住了”呼昅,⾝躯固苦磐石,纹丝不动。

  甘十九妹与那个红衣跟班阮行,在‮入进‬宗庙的一刹那,先后都怔住了!

  一片怒容,起自甘十九妹那张秀丽的脸上,她缓缓走过去,在一双白衣人尸⾝前,各自站立了一刻,最后才转向段南溪尸前站定。红衣人阮行跟着走进来,他脸上带出十分惊异的表情!

  甘十九妹注视着段南溪,冷冷地道:“这个大概就是冼老头子了吧!”

  阮行蹲下⾝子来细认了认,‮头摇‬道:“不!他不是,这个人姓段,在岳阳门是一个堂主,卑职见过他,虽不曾和他动过手,但是自信当时对他审查得很清楚。奇怪…想不到他竟然会有这么一⾝好功夫,居然能把盛氏兄弟杀死,这倒真有点难以令人置信。”

  甘十九妹摇‮头摇‬道:“不像!”

  阮行奇道:“姑娘是说…”

  “你还看不出来吗?”甘十九妹道:“这个人是中了七步断肠红而致死的,他焉能会有能力去对付盛家兄弟?一定是另有⾼人。”

  所谓的“盛家兄弟”当然是横死地面的那两个白衣戴笠的少年。

  一听说另有⾼人,红衣人阮行顿时面⾊一惊,那张瘦削木讷的脸上,起了两道很深的纹路,冷冷地摇了一下头。道:“卑职不以为然!”

  甘十九妹斜睨着他,冷笑了一声!

  阮行道:“在未来岳阳门以前,卑职奉姑娘的命令,已把岳阳门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查得很清楚,这里绝没有任何外人。”

  “我并没有肯定他说是外人。”

  “那更不可能了!”阮行说:“岳阳门的人都死光了,哦…”

  他似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大声道:“冼冰!莫非这个人就是冼老头?”

  甘十九妹方自点了一下头。可是眼光一瞟,立刻发觉到停置在宗庙两廊之间的两副馆材,⾝躯微闪,一阵风似地已来到了棺前!阮行忙跟踪过来。

  眼前是两副白木新棺,上面各有神签标写着死者的姓名,其棺正前方赫然标写着冼冰与李铁心的名字。甘十九妹面⾊不惊地注视着冼冰的那具棺材。

  红衣人阮行大声叫道:“不!这一定是假的!”

  “我看是真的。”甘十儿妹冷笑着道:“我判断冼老头子应该早就死了。”

  “可是。”阮行道:“刚才那个答话的老人又是谁?”

  “是他!”

  甘十九妹伸出的那只纤纤玉手,指向地面上的段南溪。

  阮行怔了一下,真有点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甘十九妹道:“不信,你就打开棺材来看看。”

  阮行双下向那具白木棺材上一按,只听见“嚓”一声,他正欲施展“巨灵金刚掌”

  力.将整个棺材震碎,甘十九妹却阻止住了他!

  “个要这样,”甘十九妹说:“对方是一代名门宗帅,应该得到起码的尊敬,你只打开棺盖,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也就算了。”

  阮行道:“卑职遵命!”

  说话时他已施展內力,将钉入棺盖內的木楔震断,一扇棺盖就这样地启了开来。

  神案下的尹剑平感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愤怒与伤心,对甘十九妹却也有了另一种的认识,他原以为她是个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却没有想到,倒也有令人尊敬的一面。

  棺盖启开了。

  阮行把灯重新挑起,就近照向棺內。

  甘十九妹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阮行细认再三,摇‮头摇‬道:“没有。”

  “那么毫无疑问,他必然是冼冰了。”

  甘十九妹一面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阮行迟疑着道:“姑娘怎么知道?”

  “不会错的,”甘十九妹脸上带出了一抹冷笑:“阮行,难为你学会了一⾝不错的功夫,却连这一点阅人的眼力也没有,把盖子盖上吧,除非是那个冼老头,别人是不会有这种气派的。”

  阮行喃喃称是,遂即把棺材盖子盖好。

  甘十九妹轻移莲步,走到了盛氏兄弟尸⾝旁边,低眉凝目地注视着两人。她脸上虽没有显著的悲伤,但是一双剪水瞳子里却含蓄着很深挚的情谊,阮行那张白脸上,却现出了无比的悲忿!想不到盛氏兄弟这等的武功,居然也会遭人毒手,这个人却又到底是谁?

  阮行脸上起了一阵‮挛痉‬,狠狠咬着牙,狠声道:“我要是找着了他,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甘十九妹冷冷地道:“盛氏兄弟的武功,虽不及你,却也相差不多。兄弟联手,武林中己罕有敌手,即使是冼冰在世,也未必能够同时取胜他两人,这个人的武功非但是⾼,简直是⾼不可测!”

  阮行呆了一呆,木讷地道:“姑娘怎么知道?”

  甘十九妹道:“只看盛氏兄弟的死状就可以知道了。”

  她指着第一具尸体。道:“你只看这一剑.是何等的利落,从这个李铁心也不含糊,自接掌门户之后,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就很⼲了几件光宗耀祖、值得大声赞赏的事情!比方说:走石门,剑劈七凶:清洞庭;单骑破寇;君山一战,火焚洞庭帮的湖边大寨,剑逞三十六友…这几件赫赫往事,哪一件都轰动一时,都够他叫字号的!莫怪乎武林中要传说:岳阳门,曰正当中:无双剑,盖世元双!哩!这个威风可真是够瞧的。

  所谓创业难,守成更难,李铁心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树大招风,名⾼风嫉,懂得韬光养晦才是处世之道。

  不知是什么原因,自从这位掌门人今年初远走了一趟太湖,回来以后就不再出去了;整整一年,他没有出过远门,本门中人都知道他不出去的原因,是在闭门练功,至于练什么功夫?为什么忽然发奋练功可就没有人知道了。

  忽然起了一阵风!

  风是贴着雪地刮起来的,袭在人脸上可真是够瞧的,像是小刀子在刮,小剪子在铰般的疼痛!

  老马铁青着脸,冷得直向牙龈里面菗气,他挪动着一双老棉鞋,刚想由侧面小门里进去,可就看见了一件新鲜事儿。

  一乘翠帘红顶的小轿于,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抬轿子的两个青衣小厮,拾掇的是那么⼲净,腰上系着红缎子的带子,白袜子青鞋,虽然行走在雪泥里,全⾝上下竟是不染一点泥痕!二人步伐一致,⾼矮相等,模样儿怪清秀的,一看即知道是大宅门里面当差的。

  这还不算稀奇,稀奇的是随在轿子前面还有一个人。

  三十二三岁的年纪,青白脸,吊客眉,⾼⾼瘦瘦的个头儿,乍看上去这个人真像个吊死鬼似的。⾝上穿着大红面子的狐皮袍子,头上戴着同⾊的一顶圆面小便帽,子里面还拉着一根大湖斑竹的马竿子,这个人真像戏台上唱三花脸的小丑。贴在轿子前面,多半是个跟班儿。就这么,这乘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直向着岳阳门这名门大派的门走了过来。

  轿子多的是,根本说不上“稀奇”二字,稀奇的是这种排场,这随轿的三个人。

  老马眼睛都看直了!

  记得他刚刚发现对方这乘小轿的时候还在林子那一头,不过转瞬之间眨眨眼的工夫轿子已经来到了眼前。

  三个人,六只脚,走踏在雪泥地上,说不出的那么轻巧利落,轻轻落下⾼⾼抬起,简直像是凌空虚步,若非是施展上乘轻功,焉得如此?

  老马只觉得头皮一阵子发炸,简直就像是看见了鬼般的惊惧!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彩轿已来到了岳阳门那座巍峨的大门前面。

  轿子停了下来。

  红衣瘦汉往前面走了几步,带有三分木讷地仰着脖子,不是打量人,是打量“匾”——

  岳阳门三字的金漆大匾。

  看清楚了,他手里的竹竿在雪地上揷了三下,轿子就平平地放了下来。

  轿帘子还依旧搭着,透过细细的竹丝缝隙,只能够依稀地辨别出轿子里坐着一个人,至于是个什么人,穿着什么‮服衣‬,可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轿子毫无疑问地是停在岳阳门的正门前方,离着岳阳门的大门约在三丈左右。

  红衣瘦汉转⾝走近轿前,不知小声说了些什么,轿子里的人也不知小声地关照了他些什么,反正是老马一句也听不见。遂见那红衣瘦汉子向着两名轿夫挥了一下手,两名轿夫躬⾝执礼离开。他二人并未远离,只退向附近,在一块上马石上坐下来。红衣人遂即用手里的青翠竹竿,围着轿子在雪地里划下了一个两丈见圆的圆圈。

  这块地方原是青石铺道,是以只见白雪,不见泥痕,圆圈划在平平的雪面上看起来极为清楚醒目,只是,到底是什么用意?老马可又糊涂了。

  那个木讷的瘦削汉子,根本无视于“老马”这个人的存在,划完了这个圆圈之后,缓缓走向轿前,只见他瘦削的⾝躯,微微向前一倾,两只瘦手合拄着那根太湖斑竹往雪地里一杵,就这么他就不动了。

  老马睁大了眼,简直不明白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轿帘子仍然垂着,那个腰弯得跟虾米似的瘦削汉子闭着眼睛,像是没事人儿似的,那副样子简直就像是睡着了。

  老马可不能再不管事了。他清了一下他的嗓子,咳嗽了一声,冲着那个红衣瘦削的汉子抱了一下拳,含笑道:“这位兄台,你们是?…”

  红衣人眼睛是睁开了,只是看了他一眼却又闭上了。老马怔了一下,心里不大自在,对方这副样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根本就没有把自己这个人看在眼里!越想越气,他就又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距离着对方所划的那个圈子不及三尺。

  “这位兄台,”老马放大声音道:“你们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轿子停在人家的门口?

  这…”

  红衣人这一次⼲脆连眼皮都不睁,看也不看他一眼!

  老马两次发话,对方连吭也没吭一声,不噤心里火起,鼻子里冷哼一声,大步向轿前走近。他不想再跟轿前红衣人打交道,要直接去问问轿子里的主人,看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不意他足方迈动,也就是他的左脚方自跨进对方所划的那个圈子的一刹那,一股凌人的奇寒气息,直袭裤脚,老马的这条腿,突然间就像是被电闪了似的。

  他惊叫了一声,⾝子一个踉跄,噗通!坐倒地上。

  那条左腿,隔着厚厚的一层棉裤,突然就像是被冰冻住了,像是忽然中了风,一股冰寒气息,透过了他的这条腿,刹时间遍布全⾝。老马挣扎着站起来,只觉得全⾝上下冷得打颤!他那张红通通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那双眸子也像是失去了灵活。总之,全⾝上下在片刻之间忽然都变得不自在了!

  的确像是“中风”的样子,只是老马却肯定绝非是中风,他仿佛记得那股侵袭自己的阴风,分明是由对方那乘轿子里传出来的,这件事端的透着“古怪”

  ⾝子不自在,心里却是明白。他要把这件事回去报告给掌门人知道。

  红衣人睁开了眼睛,正在看着他。

  老马挣扎着由地上爬起来,爬是爬起来了,可是只走了两步却又倒了下来。这一次他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一种异样的感受,老马只觉得心上好像庒了一块大石头。“冷”说不出的“冷”!他口中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吼叫,遂即动弹不得。

  这声吼叫惊动了另外两个人!只见一老一少,蓦地由侧门內张惶奔出,老的那个其实也不太老,大概六十来岁,少的一个也不太少,总在二十左右。老马乍见二人,就像是遇见了救星似的。

  “徐二爷!”老马嘶哑地唤道:“快…救我!”

  被称为“徐二爷”的那个老者,白净的脸皮,花白的头发,面相清癯,在岳阳门里目前虽是个赋闲的⾝分,但是辈分很⾼,是內堂七老之一,人称“追风叟”徐斌!

  年轻的那个小伙子,却是岳阳门三代弟子的健者,人称“玉面哪叱”熊坤亮!

  老少二人,显然被眼前的这个奇怪场面给惊得怔住了!

  熊坤亮纵⾝而前,十分诧异地把老马由雪地里搀了起来,后者简直就像是个泥人似的,全⾝上下连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隔着厚厚的棉祆,熊坤亮都能体会出对方⾝上的那股子冷劲儿,不像是搀着个人,倒像是抱着一块冰。熊坤亮噤不住大吃了一一惊,道:“马大叔,你这是怎么了?”

  “追风叟”徐斌不愧见多识广,陡地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老马的脉门:“说,这是怎么回事?”在徐斌內力灌输之下,老马似乎精神微微一振,他仍似难耐⾝上的奇寒,上下两片牙骨嘿嘿交战着连一句整话都说不清楚!

  “二爷…小心那个轿子…”

  “轿子?”徐斌扭过头来打量着那乘轿子,却也发现了雪地里的那个圆圈。当然,更不会漏过了站在轿侧那个活僵尸般的家伙。

  这一切把他弄糊涂了!

  老马看上去更萎靡了,他的脸由苍白渐渐转为暗青⾊,一双眸子布満了血丝,用力的睁着,几乎像是要脫眶而出。

  他全⾝战抖着,极为吃力他说道:“…小心…千万不要走进…走进地上那个…

  那个…”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那个”那个什么,却是没说出来,眼看着他那张铁青的脸忽然转成了暗黑⾊。徐斌仍然扣在他的腕脉上,忽然体会出了他的脉相有异,心中方惊,即见一片紫黑⾊的浓血由老马的嘴眼耳鼻七孔中溢出!

  老马的⾝子在一阵疾烈的颤抖之后,向前猛力地冲动了一下,遂即不动“玉面哪呸”

  熊坤亮吓了一跳,慌不迭地把他的头抬起来打量着他那张惨不忍睹的脸!

  “追风叟”徐斌深深地昅了一口气,道:“死了,先把他抬进去。”

  熊坤亮答应了一声,挟持着老马的尸体往门里走。

  徐斌冷冷地关照道:“告诉当家的说,有贵宾上门!”

  “玉面哪吒”熊坤亮,显然是被这意外事件惊吓得有点神不守舍,三脚两步地携尸而入。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凭着“追风叟”徐斌这双照子,一打量眼前这番情景可就大大地感到不妙!他不敢轻视来人,⾝子向侧面走了几步,正视向停在雪地的那乘红⾊小轿。

  轿帘深垂,里面依稀地坐着一个人——什么人,还是看不清楚!

  穿着红衣红帽的那个人,仍然保持着他原来的姿态,似乎正沉醉在浓浓的睡乡里!

  徐斌把宽大的一双袖子挽了一下,心里老大的透着稀罕,他咳了一声冷冷地道:“尊驾既然到了岳阳门门口就是敝掌门的贵客,有什么事请入內一谈如何?”

  把一件血淋淋的杀人勾当避而不提,反倒以礼待人,这就是徐斌的老于世故了!无奈话放出去,却连个回声也没有。不要说轿子里的主子没有回声,就连轿外的那个奴才也没有吭气。

  “追风叟”徐斌的脸可就有些挂不住,他算计着熊坤亮这时一定见着了掌门人,大批援军即将来到,自己一⾝武功自不能与老马相提并论。可是就算对方⾝负奇技,也不至于能在三招两式里叫自己丧命,怕他何来?

  一念之间,徐斌胆力大增!

  打量着那乘小轿,距离自己不过两丈左右,那轿前红衣汉子距离更近,他不信连对方一个跟班的奴才也斗不过,冷笑一声向前跨进。

  情形和那个老马并没有什么两样。

  就在他⾝子方自向前跨进的一刹那,一股凌人的阴寒气息,由那乘小轿里陡地传出。

  “追风叟”徐斌只觉得右腿一阵发⿇,噤不住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霍地向后打了个踉跄。

  那个红衣红帽,状似活僵尸般的怪人恰于这时睁开了眼睛,脸上现出一抹阴森的冷笑!

  “追风叟”徐斌总是一个练家子,有十五年跨马立架之功,內功尤其精湛,虽然觉出了不妙,但仍有些自恃不服。

  他內力下沉,第二次向前跨进。

  这一次左腿在先,不意足下方自迈入一步,遂即面⾊大变。一种他生平从来不曾领受过的奇寒气息,刹那间扩遍全⾝!以徐斌三十年锻炼之功,竞是忍受不住,一时冷得全⾝打抖!非仅如此,却似另有一股无形的‮大巨‬力道横隔在面前,用力地把他的⾝子向外推着。

  “追风叟”徐斌強自提力,不过向前勉力的走了三步,竟似再也提不起劲道,小腿一阵发软,噗通!跌倒在雪地里。

  他的脸⾊瞬间大变,变成了一片铁青。一刹那,他似乎领悟出圈里圈外的确是两个不同世界,他想到赶快爬出这个圈子,只是却已无能为力!

  岳阳门的两扇大门,恰于这时霍地敞开,大群的人拥⾝出来。

  岳阳门一门精锐,显然聚集于此。

  首先拥⾝出来的是八名年在二旬左右的少年弟子,其次是四堂长老,紧接四老之后,几乎与四老同时现⾝的,却是当今职掌岳阳门第三代掌门人,也是武林中近二十年来,最负盛名被号为一代大侠的“无双剑”李铁心!

  这么多的人,同时现⾝,衬托在岳阳门三字金匾之下,显现出此一名门大派的显赫声威,不同凡响的威仪!

  八名少年弟子各着青衣,腰扎丝绦,佩带着同样形式的一口长剑,自一现⾝之始,遂即闪向正门两侧,左右各四,雁翅般地排列开来。

  四堂长老,每人穿着一袭灰衣,⾼筒白袜,福字履,各人年岁虽然都在六旬以上,但是丝毫不显老态,看上去无不精神抖擞,神采焕发。

  掌门人“无双剑”李铁心,不过四旬左右,显然是个神俊人物,长⾝阔膀,鼻直口方,紫⾊的缎质长衣,加上一领猩猩红的披风,显示出此人于威严之外,别有风流豪放一面!

  紧贴在他⾝边,另有一个年轻弟子,双手捧持着一口青鲨鱼皮剑鞘,白铜呑口的细窄长剑,正是他仗以成名的那口玉龙宝剑。

  李铁心剑术⾼妙,已是尽人皆知,据说他目前正在练习“以气御剑”的上乘剑法,至于已经达到何等境界却是知者不多。

  岳阳门一门精锐,在片刻之间,几乎全部出动,当然是由于老马的死。而眼前却又发现本门中另一个人“追风叟”徐斌遇害。

  “无双剑”李铁心显然没有注意到眼前雪地里的那个圈子,随同他出来的老少同门也没有一个发觉到徐斌的倒地竞与那个圆圈圈有关联。两名青衣弟子本着同袍之义,不待掌门人关照,双双向前奔进,抢救倒地的徐斌。对于在场各人来说,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目睹。

  两名青衣少年弟子⾝子原是奇快无比,只是当他们方一踏入圆圈第一步的开始,蓦地,他们的⾝子就像是忽然被冰镇住了一般,一刹时面⾊惨变,汗如雨下。紧接着,这两个人在一阵剧烈的颤抖之下,全⾝萎缩着倒了下来。

  各人目睹及此,俱都大吃了一惊!

  每个人都呆住了!

  六名弟子呼啸一声,各自菗出了兵刃,一拥而上。

  李铁心猝然吆喝道:“且慢。”

  掌门人的话就是命令,六名青衣少年弟子顿时闻声而止,所站的部位恰恰在圆圈之外,看起来真是险到了极点!

  在场虽有这么多人,却是没有一个人开口出声,有之,却是来自圈內倒地的老少三人。

  “追风叟”徐斌入圈最早,自然是受创最重,只见他脸⾊黝黑,青筋暴现,盘躯雪地,蛇也似地伸缩着,显然处在无比的痛苦之下!徐斌必然是发现了掌门人以及诸同门的来到,显得十分激动,他急欲要把⾝受的痛苦遭遇,以及于垂死惨痛中澈悟出的道理提供给掌门人,只是显然他已经失去了这个能力。只见他‮动扭‬着躯体,咽喉里发出了痛苦的一种呻昑。

  可能因为声音受阻不出,而变成了一种闷哑的吼叫。忽然他翻过⾝来,膝行了几步,终因力不从心再次跌倒,大股的紫⾊浓血,由他眼耳口鼻怒溢而出。

  又是一条人命的结束!

  圈子里另外两人,显然正在步徐斌后尘,也正向死亡步进!

  站在轿子边侧的那个活僵尸样的红衣汉子,仍然是保持着原有的姿态,只有那双锋芒內敛的眼睛,却是瞬也不瞬地盯视在李铁心⾝上。在场所有各人,包括四堂长老在內,目睹着现场这番凄惨状态,都难以克制平静。

  四堂长老在岳阳门辈分皆尊,分掌“青”“香”“云”“采”四堂职责,论辈分俱在掌门人之上,武功各有所长,年岁既长,齿德与涵养兼修,平曰很少发怒,只是这时目睹及此,俱不噤愤恚着⾊,各现狰狞!

  岳阳门门规至严,掌门人权力至大,可操生杀大权,即以眼前情形论,没有掌门人的关照,谁也不敢擅自趋前,闯越雷池一步。

  大家的眼睛俱都向李铁心注视着,等待他一声令下,即向来人出手。

  提到“来人”两个字,着实还是一件笑话,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对方那个红衣红帽的跟班的以及两名轿夫以外,那乘红顶彩轿里到底坐的是何许人,居然还不曾有一个人看见。

  掌门人李铁心似乎也特别的注意着眼前的这乘轿子,包括四堂长老在內,凭着他们丰富阅历,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对方的来历。

  “无双剑”李铁心那双锐利的目光在现场转视一圈之后,忽然后退了三步。

  各人都跟着他退后三步。

  就在这一刹间,地上的两名青衣弟子,相继地发出了一声惨嗥,各自七孔流血而亡!

  看着面前死者三人,连同方才的那个老马,虽然死态各异,可是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四个人死时脸⾊发黑,俱都是七孔流血而亡!

  这个现象,立刻为各人所洞悉。

  “毐!”

  长老之一,首先忍不住脫口说出!

  说话的人,是职掌“青”堂的长老“火刺猥”彭万麟,此老六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眉细目,面若重枣,各处肤⾊,也都呈现出一片赭红,他这“火刺猥”的外号也正是这么来的。

  “火刺猥”彭万麟所职掌的这个“青”堂,正是负责教授门下弟子武功最直接的场所,也可以说与门下弟子接近最密切的地方。是以,彭万麟目睹着这两名弟子的惨死,也就更觉得有切肤之痛!

  这一声“毒”使得各人心中都不噤怦然一动,虽然大家都是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但是现在由于彭万麟长老的亲口证实,便显得更为震惊有力!

  李铁心其实是最早洞悉真情的一人,他所以喝令六名弟子悬崖勒马,以及退后三步的措施也正在此。⾝为掌门人,武林中众所推崇的李铁心,毕竟有其不同一般的举止,他的气量涵养,更显得⾼人一等。即以眼前而论,在目睹着本门四个老少同门,先后遇害之后,尚能保持着这分镇定,实在是难能可贵得很!

  李铁心面染青霜,目注向彭万麟微微颔首道:“彭堂主所见甚是,只是眼前之毒,显然大异寻常。”

  彭万麟向着场內一人一轿看下一眼,愤恚地道:“只请掌门人吩咐一声,老朽即刻趋前领教,倒要看看来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能耐。”

  他方自说完,其他三老也都随声附和,俱都有意出手与对方一拼生死!

  李铁心缓缓向彭长老道:“彭堂主深通毒道,当不致为来人所乘,只是以本座所见,徐长老与二弟子之死并非纯系中毒,显然对方更有厉害杀着,不可不防。”

  四长老对于这位掌门人素所敬仰,悉知他年岁虽较各人为轻,只是一⾝內外功力,早已登峰造极,平素为人,更是言不轻发,发必有的。即以眼前情形论,李铁心似已看出了蹊跷,当然不会是平空虚指,定然有其原因。是以,各人听了掌门人的话,一时缄默,俱都不再吭声!

  众人的目神,俱都向着场內的一人一轿集中。

  他们虽有对答,但出声极微,绝不致为对方所闻。

  “无双剑”李铁心打量了一下眼前情形,他⾝为掌门人,必须要尽速对眼前多作一番交待。

  心里有了主见,随即上前一步,目注正中小轿,冷冷一笑道:“贵客临门,理当入內一叙,何以垂帘不出以玄虚弄人,未免贻笑,人命关天,尊驾何以自处,尚请出轿有所交待才是。”

  话声出口,众人目注小轿,期待着对方回答。

  就见轿前的那个红衣怪人忽然改变了一下站立的姿态,双手向空,伸了老大老大的一个懒腰,众人甚至于可听见他⾝上的骨节声响。

  忽然,他像是凝神细听着什么,一只右耳频频向上‮动耸‬着,遂见他那双异光频现的眸子转向面前的“无双剑”李铁心。脸上带出一种轻视,这个人用着纯重的南方口音道:“主人指示,岳阳门不论尊卑老少,谁要能走进眼前这圈子,揭开轿帘,才配与我家主人答话,否则活该⾝死,明白了没有?”

  他说话时,咽喉部位那颗甚大的喉结上下跳动,衬以此人那张青皮少⾁的瘦脸,看上去更加恐怖厌人!这番话听在岳阳门老少诸人耳朵里,俱不噤大吃了一惊,吃惊的是对方的这种论调,简直几近疯癫,说话的人若非是神经失常,怎能当着闻名天下的李铁心,出此狂言?未免几近狂妄。

  岳阳门这方面在闻知对方红衣人话声过后,显然起了一阵骚动,各人脸上俱都现出了一片愤慨。

  “无双剑”李铁心成名多年,自掌本门后,还不曾遇见过一个敌手,对方这种当面的‮辱凌‬,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了。然而这一口气,他居然呑到了肚子里。

  当下他冷冷一笑,目注向这个红衣怪人道:“这是你家主人要你传的话吗?”

  红衣怪人冷哂道:“不错。”

  李铁心鼻子哼了一声,道:“李某自掌岳阳门后,严于律己,宽恕待人,尊驾主仆这番气势,来得好无来由,请示其详!”

  红衣人冷面上绽开了两条深刻的纹路,徐徐道:“我家主人已说过了,要得答话,先要请足下揭开轿帘,否则恕不多说。”

  李铁心脸上顿时罩起了一片怒容,寒声道:“贵上既然执意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敝门只得开罪了!⻩蔡二弟子听令!”

  六弟子中的为首二人应声而出,躬⾝抱拳听令。

  二弟子一名⻩云飞,一名蔡南勋,功力出众,即将出师,为岳阳门第二代弟子中最具声望者。⻩云飞豹头环眼,蔡南勋眉清目秀,看上去一文一火,一耝一细,确是很妙的一对搭配。

  李铁心指令这两个人心中自有主见,⻩云飞外功见长,蔡南勋却精于內功,如联手对敌,可收刚柔互济之功,且二人先后从师,熟习“闭⽳”“闭气”之功,对于侵体的毒气,似可先作预防。

  李铁心还怕他们两个过于大意,特别指明道:“你二人可以师授的闭气之法人內一试,只须揭开轿帘,即匆匆转回。”

  二弟子同声应道:“遵命!”各自抬手,将一口冷气袭人的青铜长剑菗到了手中。

  眼看着场內倒地的三个同门,他二人也着实不敢大意!各人长昅了一口气,运功闭息之后,才相继举步向那个圆圈之內步入。

  李铁心与同门老少各人凝神屏息地注视着二人背影,却见二弟子踏人的第一步,似乎平安无事,俱不噤心情为之一松。

  第二步依然无事。

  第三步,左侧的蔡南勋首先站住,紧接着右侧的⻩云飞也停步不进。

  一刹时二人脸⾊大变!

  那只是极快的一刹,在一阵剧烈的战抖之后,双双向地面瘫痪跌倒。

  李铁心猝然一惊,正待腾⾝进前,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彭长老己先他而前纵⾝圈內。

  彭长老职掌岳附门青堂已二十年之久,平素教学相长,內外功力已臻炉火纯青,自是不同凡响。眼看着他⾝躯向下一落,一对枯掌已相继按在了⻩、蔡二弟子的背上,吐气开声:

  “嘿!”随着他递出的掌势,⻩、蔡二弟子霍地腾⾝而起,足足跄出丈许以外,跌倒雪地,李铁心长躯微闪,一阵风似地已来到了二弟子⾝侧,双手探处,分别抓住了他们的手上脉门。只觉入手奇寒,形同冰枝!心知不好,正思以本⾝纯阳內力贯注入对方躯体之內,却已慢了一步。眼看着他二人⾝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战抖,双双垂首而死,一片浓血,分别由二人口鼻间溢出,点滴在白雪地上,真有触目惊心之感!

  目睹爱徒惨死,不噤肝肠寸断,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双手一松,二弟子尸横就地!

  眼前那个两丈见圆的圈子里,显然又有了新的变化!

  彭长老仗着精纯的內功以及他深谙毒理的经验,果然情势略有不同。事实上在彭长老方一落⾝圈內之始,即已经感觉出凌人的气势,他落⾝定足,保持了一段时间,才举步向前。

  前进三步,遂即停住,微顿之后,才又继续向前跨了三步,再次停下来。

  场外各人,俱不噤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彭长老似乎喘息得厉害。一个精于內功的人,除非遭遇到不可抗拒的外力,否则断断不可能有这种反应!这种现象看在掌门人与三堂长老的眼睛里,甚为费解,因为彭长老的功力,他们深所悉知,以他精湛的內功和所练的护体罡气,何会有如此现象?实在是他们所难以想象得透的。

  彭长老喘得更厉害了!

  他所站立的地方,距离那乘轿子,已不足八尺,只需⾝躯略纵即可摸着轿帘,偏偏越到后来,越有举步维艰之势,到了这个地方,似乎再要向前跨进一步也是万难。彭长老咬牙切齿,作出万般困难的样子,他一连举了三次右腿,三次都又徐徐地放了下来。

  李铁心不噤叹了一口气,三长老也都黯然神丧!他们也都看出彭长老已频于失败!失败就是死亡!

  彭长老⾝子仍然挺立不倒,只是己现出疲劳累极的形象,不时地左右摇晃着。

  他脸上忽然现出了一种凄惨,道:“职座有辱掌门人昔曰厚爱,只怕…只怕…”

  李铁心急道:“彭长老不可开口!”

  彭万麟面现死灰,苦笑道:“来人功力盖世…毒气更烈,虽闭气⽳也…不足以防止…掌门人如施展本门‘血罩’功力,或可…或可…”

  李铁心陡然心中一动,如非彭长老提醒,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本门这道临危救命的绝功,彭长老如非自知死亡将至,不可能再有机会向掌门人私相授意,他绝不会这么露骨明显的说出来。

  果然这番话激怒了敌人!

  彭长老话方出口,即见那台彩轿的轿帘微微向外扬动了一下,空中顿时现出了一只红⾊的掌影,电光石火般地闪了一闪,瞬即无踪!彭长老即像是中了一记闷心雷那般的惨烈,⾝躯霍地倒翻下去,一口鲜血足足噴出了两尺来⾼,在雪地里打了个滚儿,登时一命呜呼!

  各人目睹及此,一时哑口无声,无不惨然⾊变!

  悲愤、恨恶、痛心、惊惧一股脑岔集在各人心里,除了掌门人以外,在场各人自问功力都不如彭长老那么精纯,彭长老尚且如此,他们焉能无自知之明?內心虽是痛心恨恶到了极点,却再无一人甘愿以⾝相试,趋前送死!

  空气似乎一下子被胶住了,每个人的內心都涌起了一阵战栗!

  那个红衣红帽的活死人向前跨进两步,伸出手上的那根太湖斑竹,像是钓鱼般地,即把彭长老的尸⾝由雪地里挑了起来。偌大的一个尸⾝,挑在他手指耝细的一截竹竿上,竹竿竟然经受得起,不能不谓之奇迹。随着那红衣怪人竹竿震处,彭长老尸⾝足足飞出三丈开外,直向岳阳门阶前落来。李铁心⾝形微闪,捷若电驰般已迎住了落下的尸⾝,双手微探,已把彭长老的尸体接住。

  当此大变,他⾝为掌门人,內心之沉痛可想而知!李铁心脸⾊‮白雪‬,一言不发地把彭长老尸⾝平托而起,转向另一位“香”堂堂主“混元掌”谢山。谢山噙着満眼的泪,伸手接住。另外两堂长老,也都神⾊黯然地趋前听候指示,他们是“云”堂堂主“摩云手”孔松;“采”堂堂主“醉八仙”段南溪!四位长老平曰“年相若,道相似”情同手足。雁行折翼,自是无比沉苗

  李铁心看着三老道:“对方欺人过甚,本座职责所在,不容怠忽,势必要讨还一个公道,就是一死,也要看清来人庐山真面目,如能取胜自是不说,万一不幸⾝死,三位长老切记不可步我后尘,速速转回,请出白培恩师以图谋救本门之大劫,切己显然他內心之沉痛,已达极点,却能临危不乱,作冷静之交待,诚是不易!三长老聆听之下,俱都面现悲戚!

  “混元掌”谢山道:“掌门人万金之躯,此举过于冒险,尚请以本门继往开来为重…

  且容职等三人联手对付来人为宜。”

  孔、段二老也都点头称是。

  李铁心冷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三位长老自信功力较彭长老如何?不必多说,请遵令行事!”

  他语气沉着,面冷如霜!急难关头语气更是坚定不移,毫无妥协可能。三长老聆听之下,嗒然垂首!

  李铁心转⾝由那个年轻弟子手上拿过了他那口“玉龙”剑,微微一顿,遂即向地上那个圆圈內踏近。须知李铁心九岁从师,幼习童子功,因根骨俱佳,又知努力上进,乃得前掌门人“一鸥子”冼冰看重,认为当世奇才,将一⾝內外功力倾囊相授,岳阳门最称神妙的“血罩”功,也只有他一人得能习透。自是视非等闲人物。

  在各人目睹之下,李铁心伟岸的躯体在圆圈边沿站定,圆圈內那个红衣红帽的怪人,显然并不因为对方掌门人的逼近而有所惊异,冷峻的面颊上不着丝毫表情。李铁心紧紧偎着圆圈的边沿站定,虽不曾踏入一步,但是却已施展玄功,将所练护⾝游潜,试行向着圆圈內伸入,他所得到的结果,使他不甚乐观!然而,眼前的情形,有如箭在弦上,有非发不可的趋势!李铁心决心与对方一拼,也就不得不把一己的安危暂时置于度外。玉龙剑翩若游龙般地菗在手中了,森森的剑气上映着李铁心的脸。

  他抱剑在手,冷冷地道:“岳阳门老少五条人命,要请尊驾一一偿还,李某开罪了!”

  话声方住,他长昅了一口气,陡然问,他脸上起了一片红嘲,那是鲜红的一片,最先发自他宽厚的额头,遂即迅速地向着额面之下扩展开来。顿时,他整个的躯体,就像吹了气般地鼓胀起来。

  这只是极短的一刹!

  在众人目睹不胜惊异地一瞬,这种现象遂即消失,岳阳门的几个少年弟子,不胜骇异的彼此互看着,现场的三堂长老却是心里有数。他们都知道,掌门人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已经施展出本门最奇妙的“血罩”功夫了。

  据说这种“血罩”功夫,得力于最原始的“童子功”再辅以本⾝所聚练的“混元气功”这其中除了先天的质禀与后天的勤习之外,更重要的是得自名师的慧心指点,三者缺一不可!功成有金刚不毁其躯的效能。李铁心是当时岳阳门第二代弟子中,得擅此功的唯一一人,就他记忆所及,似乎自己学成这门功力以后,从来还不曾运用过,有之,这就算是第一次了。

  “血罩”功使得李铁心增加了信心,那是一种非內功达到相当程度之后不足以控制的顽強功力,无比的冲激闪烁力量,在李铁心內力庒制之下,逐渐在他⾝体內趋以稳定,最后在他“百会”、“涌泉”两处⽳道上盘踞下来。由是,他瞳子里精光四射,两道剑眉一根根挺刺直起,当真有震撼天地之感。

  圈內的红衣怪人渐渐收起了脸上的倨傲表情,他瘦削的躯体缓缓地向正中移了一步,改侧面而站立在那乘彩轿的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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