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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妙言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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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玄坐在主堂內,看着谯嫰玉领着一个作文士打扮的男子‮入进‬堂內。

  此人三十岁许的年纪,⾝材修长,举止从容,眼神锐利,像不断审视着别人的模样。

  桓玄对他的第一个印像是此人乃无情之辈,一切全讲利害关系,做甚么都不会受良心谴责而感愧疚,一切全凭冷酷的智计和暴力,以达到其目的。

  男子随谯嫰玉向他下拜施礼。

  桓玄道:“坐!”

  男子道:“鄙人谯奉先,愿为南郡公效死命,永远追随南郡公。”说毕这才和谯嫰玉一起站起来,坐往一旁。

  桓玄心忖,这人或许是个人材,如果能好好利用他,说不定可填补⼲归遗下的空缺。

  谯嫰玉娇嗲地道:“三叔刚抵江陵,嫰玉便带他来见南郡公哩!”

  桓玄沉声道:“奉先对今次边荒之行,有多少成把握?”

  谯奉先淡淡道:“南郡公勿要见怪,奉先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更认为不宜有此行动。”

  谯嫰玉愕然道:“三叔!”

  谯奉先打手势阻止她说下去,向桓玄道:“⼲归的遇害,令我们心中很难过,不过死者已矣,最重要的是放眼将来。现在我们巴蜀谯家的命运,已放在南郡公手上,存亡与共,一切须以大局为重,个人恩怨只属微不足道的小事。”

  稍顿微笑道:“嫰玉能伺候南郡公,是我们谯家的荣幸,大哥更感宽慰。”

  他的话每句都打进桓玄心坎里去。事实上桓玄一直不愿意让谯嫰玉到边荒去冒险,最后几句话,更使他如释重负,放下心头大石。因为谯奉先这般说,等于谯纵乐于接受他和谯嫰玉的新关系。

  谯嫰玉一脸不依的神⾊,却不敢驳嘴说话,由此便可见谯奉先在谯家和她心中的份量地位。

  桓玄表面不露心中的情绪,平静地道:“不知先生对眼前的形势有何看法呢?”

  他改称谯奉先为先生,正显示他对谯奉先的尊重。

  谯奉先凝视了桓玄好半晌,忽然问道:“请容鄙人斗胆先问南郡公一个问题。”

  桓玄开始感到这个人不但有见地、有胆⾊,且非常有趣。点头微笑道:“问吧!我也想知道先生想问甚么!”

  谯奉先欣然问道:“鄙人只想问南郡公是否相信气运这回事?”

  桓玄愕然道:“气运这种东西太玄了,我只可说我是半信半疑,既不敢完全否定,也不敢肯定。为何要问这样一个问题呢?”

  谯奉先容⾊自若地道:“因为照鄙人看,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所以两次失陷在慕容垂手上,最后都能失而复得。这打造了荒人的強大自信,所有条件合起来,便会形成了一种半人为的气数。当每一个荒人都深信边荒集气数未尽时,他们将会成为一支可怕的劲旅。最糟糕是他们绝不缺少英雄,像燕飞,便稳坐天下第一剑手的宝座。”

  桓玄点头道:“我不得不说先生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拔新领异的感觉。比如说,先生是否想指出,我根本不该去碰边荒集?”

  谯奉先道:“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我们可以去碰边荒集,就是当燕飞被人送上了⻩泉路之时。”

  桓玄皱眉道:“燕飞有那么重要吗?”

  谯奉先道:“燕飞之于边荒集,便像谢玄之于北府兵,当然是不同的方式,亦可说是适得其所。”

  桓玄道:“燕飞曾惨败于孙恩手上,全赖后来斩杀竺法庆才能回复声威。竺法庆或许只是浪得虚名之辈,先生是否过度⾼估燕飞呢?”

  谯奉先淡淡道:“鄙人的责任,是提供各种意见让南郡公选择决定,所以不得不直言无忌,南郡公可先恕我冒犯之罪吗?”

  桓玄精神一振,大感‮趣兴‬地笑道:“由此刻开始,先生想到甚么便说甚么,不用有任何保留。”

  接着向嘟着嘴儿満脸娇嗔的谯嫰玉笑道:“嫰玉可以作我这番说话的人证。”

  谯奉先欣然道:“那便恕我直言。南郡公的目标,该非要当天下第二⾼手,而是要完成桓温大将军未竟之志,登上皇帝的宝座,拥有南方的所有资源,再挥兵北伐,驱逐胡虏,完成不朽的功业。对吗?”

  桓玄双目闪闪生辉,道:“可是刘裕之所以仍能呼风唤雨,正因有边荒集作其后盾,不碰边荒集,如何收拾这个可恶的家伙呢?”

  谯奉先微笑道:“要破刘裕,先要破边荒集,却必须杀了燕飞。燕飞一去,边荒集将不攻而溃,这就是最佳的策略,再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桓玄露出思索的神⾊,好一会后沉昑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杀燕飞呢?”

  谯奉先胸有成竹地道:“要破边荒集,必须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更要冒上很大的风险,若有甚么闪失,将会影响南郡公进攻健康的计划,实智者所不为。但要杀燕飞,用的是江湖手段,不论成败,都不会影响南郡公的鸿图霸业,请南郡公明察。”

  桓玄叹道:“不破边荒集,如何可以歼灭大江帮的余孽?这正是聂天还肯和我合作的主要条件。”

  谯奉先微笑道:“在南郡公心中,聂天还只是一只有用的棋子,这只棋子下一步该怎么走,该由南郡公来决定,而不是由聂天还独断专行。”

  桓玄用神思索了半晌,点头道:“谁人为我杀燕飞呢?”

  谯奉先道:“此事由奉先负责如何呢?”

  桓玄凝望着他,没有说话。

  谯奉先侃侃而言道:“现今天下形势清楚分明。北方的形势正系于拓跋圭和慕容垂的斗争,边荒集则因纪千千被虏而卷入这场斗争里,成为慕容垂的眼中钉,动辄惹来毁集人亡的大祸。如果我没有猜错,慕容垂会趁寒冬冰雪封路的时刻,截断边荒集颖水北面的水路交通,到时只要我们一扯荒人的后腿,可令荒人陷入绝境。”

  桓玄道:“先生的意思是否指攻陷寿阳,截断边荒集到南方的水运?”

  谯奉先道:“这是我们可以办到的事,也可以安聂天还的心。由于边荒集的特殊地理环境,不论谁要攻打边荒集,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对付它的最佳方法,就是截断它的命脉。而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可以对边荒集用兵,就是当荒人失去了信心和斗志,而最直接触发这情况的,便是杀死燕飞,把他的首级⾼悬在边荒集的钟楼顶上。”

  桓玄大笑道:“听先生一席话,我桓玄的鸿图霸业事成半矣。先生舟车劳顿,须好好休息,今晚我会设宴款待先生。届时我们再畅谈如何?”

  谯奉先欣然告退。

  ※※※

  江文清‮入进‬大堂,慕容战正对桌发呆,若有所思。桌面放着长条形的布包裹。

  她在他对面坐下,道:“你是否在担心⾼彦呢?但担心也是于事无补,我们且须考虑最坏的情况出现时,该如何应变。这场与慕容垂的决战,已全面展开。”

  慕容战讶道:“你定是追在我⾝后来的,因为现在我的位子尚未坐热,有甚么指教呢?”

  江文清微笑道:“先说你的问题,你有甚么心事?”

  慕容战有点意兴索然地道:“我给人出卖了!”

  江文清一呆道:“谁敢出卖战帅?”

  慕容战苦涩地笑了笑,把布包裹推往江文清,道:“大‮姐小‬请拆看。”

  江文清依言‮开解‬黑布,失声道:“这不是古叔被向雨田‘征用’了的铁笔吗?”

  慕容战叹道:“我今次真是栽到家。黑布原本包着的是向雨田的长剑,我刚才回来,却发觉被人掉了包,当然是那家伙⼲的。纵然是敌人,我也要说一个‘服’字。”

  江文清也感头皮发⿇。

  在正常的情况下,尽管以向雨田的⾝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进这里来把剑掉包,成功的机会仍是微乎其微,可是在昨夜混乱的情况下,向雨田却轻而易举地办到了。可见他自发与荒人的赌约,实有一石数鸟之效。

  这人太聪明了。

  江文清一时尚未会意过来,问道:“这与你是否被出卖有甚么关系呢?”

  慕容战道:“在昨夜的情况下,向雨田要偷天换曰,对他该没有甚么困难,难在他如何晓得佩剑放在这张桌子上。”

  江文清皱眉道:“你是指有內奷?”

  慕容战‮头摇‬道:“当然不是內奷。现在最值得我们荒人自豪的,是不会有叛徒。”

  江文清一震道:“是朔千黛怈漏的!”

  慕容战道:“你猜到哩!唉!我真想不到她会出卖我。”

  江文清凝神打量他好一会,道:“你是否对她很有好感呢?”

  慕容战道:“何不直接点问我是否爱上了她?答案便是‘或许是吧’!刚才我一直在找借口,例如她认为这件事对我不会有甚么大影响,所以卖个顺水人情给向雨田等等。不过我心里真的不舒服。”

  江文清垂首道:“你有甚么打算?”

  慕容战讶然看了江文清一眼,道:“我还未请教大‮姐小‬来找我有甚么话要说,为何我会觉得大‮姐小‬像是有点难以启齿似的?大家自己人,应该甚么都可以商量。”

  江文清道:“先答我的问题,行吗?”

  慕容战苦笑道:“若我告诉你,我根本没有甚么打算,只能等待⾼彦的消息,肯定会令你失望。但我真的想不到办法,向雨田太厉害了,我们能保着边荒集和南方的交通已不容易,只有待燕飞回来,由他负责收拾向雨田,我们方有反击燕军的机会。”

  江文清欲语无言。

  慕容战看了她好半晌,忽然道:“我明白哩!大‮姐小‬是否要亲自到南方去助刘爷,但又觉得非是离开的适当时机,所以感到无法启齿呢?”

  江文清‮躯娇‬微颤,苦笑道:“给你看穿了。”

  慕容战微笑道:“大‮姐小‬打算何时动⾝?”

  江文清朝他瞧去,苦恼地道:“可是…”

  慕容战揷口道:“我明白,事实上,边荒集內每一个人都明白,现在该是大‮姐小‬到南方去与刘爷并肩作战的时候,直至桓玄和聂天还伏尸授首。边荒集由我们和燕飞来看守,大‮姐小‬放心去吧!正如老卓说的,我们边荒集仍是气数未尽,而刘爷的确需要你。”

  江文清霞烧玉颊,轻垂下螓首,轻轻道:“谢谢!”

  慕容战被她的娇态分神,一时说不出话来。此时下人来报,拓跋仪求见。

  慕容战不由心中大讶,拓跋仪一向私下和他没有甚么交情,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次又是为甚么来见他呢?

  ※※※

  双方一出手,燕飞便晓得自己的预测没有错,今仗只能以一方败亡作结,根本没有中途休战的可能。

  对方确无一不是宗师级的⾼手,且各有绝艺,配合起来更是威力倍增。

  纯以招式、功力而论,他可能捱不过十招便要变成失去躯壳的游魂野鬼。唯一可保命的便是仙门剑诀,且必须使出全力杀伤对方,在真元耗尽前,置这三个可怕的⾼手于死地。

  形势令他没有任何留手的余地。

  燕飞倏地后退,但此退并非寻常的退避,而是其中暗含精微奥妙的道理,非常考究他的功夫。

  首先是要避开屈星甫从左侧攻来的啄击。此击看似平常,事实上却是在此刻最要命的招数,令他挡又不是,不挡更不是。

  若只是两人对仗,他只要蝶恋花出鞘往前一挑,便可以‮解破‬,可是另两个魔门⾼手正分从上空和后方攻来,当他硬接屈星甫的攻击之时,将是他陨命的一刻,绝不会有另一个可能性。

  随卫娥而来的气劲场更是古怪至极点,把他完全笼罩包围,⾝处的空间像凹陷了下去的模样,不但削弱他感官的灵敏,更令他生出无法着力的难受感觉,有点像深海里的鱼儿遇上暗涌漩涡,⾝不由主挣扎无力的情况。

  还差三寸便抓到蝶恋花的剑柄。

  燕飞整个人往后方倾斜,哈远公从后方袭至的气劲,正随他武器的接近迅速加強,纵然燕飞有护体真气,他背脊能承受的庒力,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锵!”

  就在此生死悬于一发的关键时刻,蝶恋花发出清响鸣叫,震荡耳鼓。

  燕飞整个人像从一个幻梦被召唤回来般,心灵晶莹剔透,无有遗漏,更掌握到敌方三人正从震骇中回复过来,精神出现了不应有的漏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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