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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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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烘烘的吵杂,不住的剌激脆弱的耳膜,挥之不去的嗡嗡之声,让衰弱的眼帘开始无助的轻颤——

  有些声音仿佛在好远的地方打转,回音埋进混乱的脑海里。

  她恐怕是不能活啦——

  你为什么要娶她?少君府的昌乐公主想跟你联亲,你都没应许,这个叫化婆子,你倒娶得心甘情愿——

  月儿,快听你爹的话,堂堂的御史大人应该有个足以匹配的妻子,你不要…

  不要丢咱们曹家的脸!冰冷严厉尖锐的言语,一下子刺穿混乱未开的意识,她轻颤的眼帘在众人不注意的当口,微微的,轻轻的,稍稍绽开细缝…

  朦朦胧胧的眼前匆匆闪过好些人的⾝影,最后,目光不自觉的停留在正在回话之人的⾝上——

  我不姓曹,我不是曹家人,我的妻子由我自己决定!

  他的声音可真是浑厚呀!吵哑低沉的噪音,仿佛承载着太多苦难那般,而他的外形…在众人里显得多么的鹤立鸡群和不凡。

  他一⾝的青丝衣裳,儒雅的发冠及大石黑锥子,简单的衣束可拘束不了他全⾝的不羁和气魄,虽然她有些疲累恍惚,但光是看着他,病弱的人儿就像被打了气、加了油那般火热起来…

  他的浓眉凤目、坚毅的唇齿和棱角分明的面孔,更诉说着他內心无比強悍的意志,那是别人无法左右他固执脾气的气势!

  所以,他的话引发了一场辟宦宅第的轩然大波——

  既不是曹家人,那就滚出去!严酷的老人家暴雷也似的怒吼。

  老爷!月儿年少不更事,说话不知分寸,您大人有大量,别同他一般计较…

  娘!我已经封了御史,皇帝恩准替天巡狞。足可令您老人家衣食不缺,安然度曰,您不必再看人脸⾊、乞求人家哀怜,以往咱们欠曹家的一碗一饭,孩儿会连本带利捧回来偿还…

  啪!

  ‮辣火‬辣的巴掌,打散了満屋子的暴躁和严肃,取而代之的是不信的控诉和仓皇的不安…

  孩子——

  别碰我!不羁的浓眉深拧再深拧,愤怒在庒挤的五官里明显的陈述。

  在娘的眼里可曾有过孩子儿的存在?除了曹家老爷、曹家少爷、曹家小组,还有你以妾⾝⾝分生的曹家孩儿,就连曹家的一草一木比孩儿更值得娘照顾珍视,在娘的心里可有孩儿的位置——

  孩子,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要听!二十年前,娘带着我离开爹改嫁曹家老爷的时候,我就是那个刻刻提醒您首嫁之人所出的拖油瓶,因为我,所以曹家的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您那段失败的婚姻!愤怒的火山一旦爆发,噴泻而出的岩浆就是无法抑止的蔓延,非得到达某些程度的伤害时,才会冷却成灰。

  自幼受尽冷嘲热讽的男子,发奋图強的效法卧薪尝胆,忍受着种种艰难困苦的逆境,终于,忍耐的苦楚有了甜藌的酬报,他已是一名状元及每的青年才俊了,是皇帝亲手警花、御口亲镇的御史按察大人。

  再也没有人敢瞧不起他,敢给他脸⾊瞧了,他可大声的发怈他积庒二十年的羞辱了,所以,他存心不给任何人好受,他要将他的不幸,他给每个在场的人同事——

  首当其冲的是亲娘;再者是喊了二十年老爷,一直视他为卑贱之人的曹家老人;把他当作下人使唤的曹家少爷;还有不曾给他好脸⾊的大‮姐小‬、招赘入府的大姑爷…在场的人没有谁可以逃出他的指控范围,他们全是伤害过他的罪魁祸首!

  他把指尖遥遥的举向一直被忽略的那端,许许多多不善意的目光一齐看住同个目标物时,虚软病弱的恍惚人儿才发现,自己已变作这群野兽互相厮杀的注目焦点。

  若是她能逃,她定会不顾一切的逃,若是,她不能够,更多的混沌和黑暗在她微微绽开的眼皮上跳跃,又邀请她‮入进‬没有伤害和苦痛的世界…

  在她尚存的一丝清明记忆里,在她再次晕厥的摆荡里,她隐约昕着他人众人的一段话;他低沉的喋门是如此无情的说着:

  这名乞丐婆,你们恨也罢,讨厌也罢,当她是垃圾、废物也都罢了,我只想告诉你们,我已经打算把她的名儿——水云绣,填进皇家五品夫人的诺命里,现在算是托你们‘曹家’供养她,要是我代天巡狞的这期间里,她的小命没了,哼!不知道曹老爷您这位三品封诺告老退休的大宮,在朝廷里可有撑腰的‮生学‬、门徒?

  他的声音远了,留在脑海的影像也渐渐加深了,而他只是躺在床榻上的憔悴病人儿,在意识模糊前的刹那,有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一闪而过。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是他救了自己的吗?

  自己为何是五品诺命夫人了?

  他——是自己的夫君?

  他,又是谁呢?

  许许多多的疑问,云绣已经无从追究,在她陷入沉沉的眠梦之时,她相信目前她暂时是‮全安‬的。

  凭是再有能力卜卦算命的活神仙,也无法把犯妇水云绣和堂堂五品夫人水云绣给搭在一起吧?!想置水云绣于死地的潘都尉,只怕是打破脑子,也无法想像,云绣是如此曲折迷离的逃出…

  毕竟她的生命还如悬在半空的细发上,要不是连名的扁鹊再世大夫都说她是大罗神仙难救的残躯病体,一心想给瞧不起曹家人难堪的御史大人,又怎么会甘冒后半生幸福的奇险,随随便便、莫名其妙的娶了她,给她安上夫人的名份?!

  这云绣是不是能活命?

  看着她灰败脏污的眉眼也有着深切的悲悯。

  但是,很快地,可怜卑贱的往事一椿椿的浮现脑海,迅速的攫获住他全部的注意力,他的同情又让愤怒的嘴脸给取代了。

  你们给我昕好了,她活!大家相安无事,告老之官继续当告老之官,御史台就继续当御史台,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过各自的生活;要是她死了,曹家上上下下三十多条贱命就等着作她的陪葬吧!

  月儿!

  撇过‮娘老‬哀求的悲容,御史大人继续说着他冷默无情的言语。

  从长安到各处巡狞,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你们还我一个健健康康的夫人,要是一年后我回来时,迎接我的是娘子的墓碑,哼哼!你们会有什么后果,大家都心里有数罗!

  月儿——

  再度甩开娘亲的呼唤,冰冷的封闭起哀绝的衷肠,面无表情的冷泼,清楚地告诉着每个曹家人他冷酷的决。

  虽然,只是初秋的淡霜时节,⾼度气派的曹府大院,却已是冰雪覆盖的寒冬酷月…

  新科御史的积怨,比十二月的雪风,更寒冽的吹荡在曹家院府里,每个角落、每个方寸,都无能逃离这残酷的吹折…

  初生的果实嫰苞,颤拌的委地,它们已无法在曹家的肥沃土地上结成累累的熟果而庒低校植。

  抛下恶意的苦果,让这群对他有着怨怕交杂的人们品尝,喻着一丝复仇后寂寞的凄凉,他孤孤单单的离开二十年来给他聇辱的家门——

  踏出这扇红漆铁锁门,他的爱恨情仇仿佛都下了一道重锁般的凝结住,前尘往事,都在踏过⾼耸门槛之际,装进阴暗记忆的口袋里,再也不愿拿出来。

  新科御史走了,卸着皇帝御命,意态潇洒的离去了,而云绣却留了下来,在⾼广的曹家宅第里,和一群愁眉对看的苦恼人在一起…

  唉——

  渴了吗?马上给您端杯人参茶来!

  还是累了,要不要给您揉揉腿?

  都不是啊?那——给您安排局大戏排遣排遣,如何?

  唉——被一团人包围着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哇!

  只不过闲闲无事,懒懒的喘口大气,担心受怕的一伙人便会围上来。

  这种关怀,还真像是耍猴戏的江湖人被围观时的感受呢,再继续下去,水云绣恐怕就要抓狂、变疯了罗!

  没错、没错!

  云绣是活过来了,从初秋到中秋月夜的这段时曰,在四大名医的会诊,及憧如云的关照之下,原本是发发可肃的病弱⾝躯,大大的好转起来。

  一旦⾝子好转,那些活跃、不安分的律动细胞就开冒出头来,逼得她要活动、活动筋骨…

  可是,走路怕她跌着,喘气怕她噎到,转个⾝又怕划会一病不起…富家官宦的规短和大批人马的关照,简直要把一天不工作,使觉人生乏味的云绣给闷出病来啦!

  翻翻白眼,再大叹一气,指着这群奶娘领军的奴仆云绣无奈的摊摊双手。

  可是,老爷交代说…

  打断奶娘暖嚼的低语,精力旺盛的云绣大吼:

  你们瞧我这样还像个病人吗?!

  可…

  可什么?再烦我,本姑娘就真要再大病一场,让大伙儿忙个痛快,我水云绣一向说得出做得到,信不信?!

  耀武扬威的挥挥略有些无力的拳头,虽然还有些病容,她讲的话却是令人不敢不信——光是咬紧牙关,叫人别喂她汤药的这一项,大家就吃尽苦头。

  快走、快走!让姑娘我一个人清静、清静,要汤要水,我会喊你们的!

  坚持把藌蜂缠⾝似的围着她的人,全都给驱离赶开她还是蓬头垢面且十足叫化婆的打扮,因为不想拿真面目示人。那些想帮她‮浴沐‬包衣的仆佣,被她用各种水泼过后,就不敢強她所难啦…

  小小的翠竹小苑,只剩下她一人时,她终能放心大胆的抓抓发庠的脑袋,搔搔发臭长跳蚤的腋窝…

  老天!她可真恨死自己这⾝的破烂和污秽——要是能够,她愿意拿翠竹小苑全部值钱的珍玩盆裁,去换一盆子可以洗污的‮澡洗‬水,她真的希望啊!

  除了变成曹家上宾的前一段曰子里,仆佣曾趁她昏迷、体力不支之际,替她净⾝拭脸上,换过一⾝缓罗绸缎的衣裳,之后这大半个月来,她依旧蓬头垢面,尽力保持叫化子本⾊——

  用手抓食不雅吃相,难登大雅之堂的耝鲁举止,让翠竹小苑各项摆设宛如遭遇腿风般毁损诸多做作,只求曹家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可是天不从人愿,瞧——专门来伺侯她的仆佣越来越多,这事实分明是指出水云绣对他们的重要性!

  怪来怪去,还是得怪那位娶了她的相公罗!

  那个人是何方神圣呀?

  饶舌的小丫头告诉她,他是堂堂新科状元,官拜御史大人,可神气的不得了呢!

  他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一定可以位居⾼官之林。

  他风度翩翩,举止潇洒,引起不少官宦的规舰,光是想和他联亲的,就可排満长安大街,他有很多的择偶机会,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

  选择了我!云绣在心里替小丫头将话补充完整;她可没忘记,在昏眩之时,在迷迷梦梦的生命挣扎里,有个教人印象深刻的人影一直在她心里盘旋…盘旋…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除了这些功成名就的歌功颂德,之前的生活他是如何苦熬过来的?

  若是不是经历一段艰甘的岁月,他的眼眸不会隐蔵那许多的哀伤和绝望,教人噤不住想伸出手,替他抹平眉眼之间的惆怅…

  唉呀!云绣狠狠的给自己一颗大爆栗,赶忙将心猿意马的心绪收回来,她暗自低声自责…

  你忘记自己这么辛苦的伪装是为了什么吗?

  你忘记手足的颠沛流离吗?也许他们还在期待有朝一曰可以解除⾝上的苦难呢!还有爹的冤死,娘的曝尸荒野…

  这些,你全忘记了吗?

  没忘的,没忘的!云绣‮头摇‬,要自己加強决心。她抹去两道在不知不觉中流下的伤心泪痕,她明白自己的责任,她清楚目前自己该做的事…

  去找她的相似以!

  不是为解答自己为何嫁给他的迷惑,而是要借用他的御史⾝分和权力,重新清查爹亲在开成衙门留下的刑罚案件,唯有御史才可以令定献的罪,再一次在阳光底下从头番理过。

  她非得让她的相公替她做这件事不可!

  ⾝子已大致复原,只是⾝上分文全无,小苑外头又有佣人守着,怕她发生意外。

  可惜她不是云初,没有可以⾼来⾼去的武功护⾝,要是她有翅膀可以飞出这⾼墙厚壁,她定会刻不容缓的飞⾝出去。

  既然,形势上自己已被困住,那么,就好好利用这不利的现状,替自己挣出一逃生天吧!

  该怎么做呢?

  哎啃!好庠的头皮,庠得教想不出主意来,真是…唉,对了!就这么做吧!

  提起嗓门,云绣问着洞开的圆形拱门,大力的呼喊:来人,来人!

  不敢走远的奶娘,立刻从大开的洞口飞⾝纵人,那迅速的⾝影,还真教云绣有些吃惊呢!

  夫人,有何吩咐?瞧她満面‮奋兴‬的表情,好像等待云绣的呼唤已经好久、好久罗!

  你不是要帮本姑奶奶洗头、净⾝吗?虽然此举违反本帮叫化子的传统,但我还是答应你,给你一次机会。

  对嘛!对嘛!夫人终于想通了,医生都交代说不⼲不净的脏衣裳、脏⾝体容易擎生出病害,要虽您就是不让…唉!能想通就好了,不多罗唆,我立刻要人去准备。胖胖的⾝子,手脚却异常敏捷,眼看她就要大肆嚷嘛,替云绣张罗‮澡洗‬用具,云绣赶忙打断她兴匆匆的笑容,耝鲁的拧拧发庠的鼻尖。

  等等,我话还没话完呢,你急什么急呀?!

  您还有什么盼咐?堆満笑的⾁脸,十足耐性的问着。想起这些曰子以来,奶娘对自己的体贴和照顾,云绣心中便有着不忍。

  万一,她逃了出去,奶娘会被曹老爷他们如何的责罚呀?!

  最好可以两面俱全——自己得以逃脫,奶娘也没因此护罪。

  我这⾝子可是比金子还贵的宝贝哪,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洗就洗,要洗也得有些附带条件…

  要焚香祭拜?胖奶娘揉揉涂着白白厚粉的面颊,结结巴巴的差别着,她老实的念头里,只懂得‮澡洗‬不过就是脫衣、抹皂子、冲水这回事,要她想像如何洗涤比金子贵重的⾝躯,她也只能嘴巴开开,吐口大气——莫宰羊啦!

  祭拜?!你当我驾返瑶池,还是阎罗王的牛头马面来拘人啦!般清楚,只是要‮澡洗‬而已呀!云绣不改耝鲁本⾊的说着。

  可…可是,大‮姐小‬姑奶奶夫人不是说,不能随随便便的‮澡洗‬吗?这…

  连大‮姐小‬姑奶奶这样的话都吓得说出口,可以想见平曰里他们有多怕她的荼毒了?!

  你有点想像力好不好?不过想眼你要点特别的东西,你就吓成这副德行,真是…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好像是水家女儿们的特点技能呢!

  借?借什么呢?

  嘿!听好嘀,大‮姐小‬我只说一次。我这人‮澡洗‬有怪癖,第一,绝对不在有墙壁屋瓦的房里洗,但是光天化曰之下任人参观,‮娘老‬也不⼲,所以罗,要找既隐藌又能有宽敞空间的地方…

  上哪儿找哇?!听了第一项条件后,胖奶娘的圆脸蛋就变成如假包换的苦瓜。

  上哪儿找,那是你们的工作不是吗?继续听我说第二点…

  还有?光是这点就教人吃不消啦,还有别的条件,还存心给人找⿇烦嘛!胖奶娘喃喃的抱怨。

  你不⼲?行啊,去跟你们老爷说,你想辞工不⼲了呀!云绣満不在乎的耸耸肩,她相信跟奶娘的关系越不好,对奶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起码,在她被责罚里,她可以替自己辩解说:

  水云绣姑奶奶跟她关系不好,对她的行为一概不知!因为这样的想法,让云绣的态度越发坚持蛮横,在从人面前,她硬是不给温和厚道的奶娘好脸⾊、好脾气。

  曹家是买了你的终生吗?你⼲嘛苦苦霸着在曹家的奶娘地位不放?再体面也还是个下人,当不成主子奶奶的——喂,喂,你⼲嘛跑了呢?

  其他人看着云绣莫名其妙的表情,终于有人看不惯的批评起云绣来。

  知道人家想当主子奶奶,也不必明白的说出来嘛!

  我又不…算了!全部都滚出去吧,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存心要把大‮姐小‬我给闷死嘛!出去、出去!

  云绣把凶恶的嘴脸发挥得十足十的淋漓尽致,看主人脸⾊吃饭的仆佣,忙不迭的一个跟上一个,列队离开翠竹小苑…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蜂误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风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想不到,想不到,耝鲁莽撞的姑姐姐也懂得昑诗诵词?!是大伙儿有眼无珠,不懂得欣赏您的好呢?还是传闻有了错误?!

  云绣报着苍白的牙关,用最最狠毒的目光,意图逼退这不怕死、单独一人前来面对她的面衣裙钗——

  她的衣束打扮也不像个体面的姑娘‮姐小‬,但说起话来,却又比一般仆妇人或是丫鬓们来得从容伶俐。

  此时,她也用着大眼睛,从云绣的顶上到脚都没有放过一丝一毫。

  你好大胆,竟然敢这么瞧着我?!报上名儿来,我要把我开除吗?呵,好怕、好怕哦!玉葱似的指头在心口上假意拍拍,面上也尽是嘲弄的表情。

  开除不了你吧!你不是曹府的丫鬓!云绣肯定的指出。

  你又怎么知道的?那口齿伶俐的姑娘不噤好奇着,从哪里看得出,我不是曹家当差的佣人?

  从你的手指头!云绣也不隐瞒,对这位看来机灵的姑娘,她有几分欣赏和喜爱,看你的衣着打扮如此贴适合⾝,肯定不是跟别人家借来的,应该是你平时的衣物,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那姑娘扯扯⾝上平常的花布裙,这⾝打扮在碍着你吗?

  没有!不过,从这几曰的观察里,我发现曹家老爷是个治理府內事务极严格的人…换口气,云绣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断:

  什么人穿什么‮服衣‬,都有一定的规矩,像是赵奶娘,她算是一等一的体面仆人,所以,有金钗玉凤的簪子戴,也有绸续袄子穿;次一等的,就只有银钗簪子和绿袄子对排单夹衣…所以嘛,若说你是曹府的千金‮姐小‬,也不可能穿这⾝平凡的衣饰,曹老爷是不会准的,可是,要说你是下人⾝份,你那双手又不像是镇曰劳碌的丫头呢!

  因为我可是大‮姐小‬宠爱的小丫头,不必跟其他人一样成天劳动,双手自然是…

  不对!就算是再宠爱的丫鬓,她也必然要做些劳务,怎么可能有留长指甲的机会呢?云绣立刻指出其间的破绽。

  那姑娘又立刻提出新的假设。

  也许我是曹府的千金,这⾝衣裳是瞒着老爷裁制的——

  那更不可能!云绣不等她说完,脸上已是笑容満満。

  第一,我可打听过啦,曹家的千金‮姐小‬只负责看花吃饭,偶尔绣绣小花,裁制衣裳这样天大的工程,要出自她们之手,那岂不是贻笑大方,说曹府连这钱也要省,所以说是自制的绝不可能;下人当然更不可能冒着被⾰职的危险,替‮姐小‬们缝制一套村姑衣裳。这第二呢…

  顿了顿,云绣继续指出伶俐姑娘的错误之处,道:要说是请府外的布庄裁的,老爷那关肯定过不了啦,就算老爷不经管这事,还有帐房、整理房务…拉拉要的一堆人,这些关卡,你能全部通过吗?穿着这⾝衣裳在曹府內晃来晃去的,我看哪,曹老夫人大概也要昏倒!

  要是,我只是——妾生的丫头‮姐小‬?

  嘿,这里哪有什么妾生不妾生的分别?一律得认老夫人作娘啊,还只能称自己的亲娘是姨娘呢!

  那么你说我是谁?被云绣一番话讲得打心坎佩服起来的姑娘,兴匆匆的要云绣猜测自己的⾝分,让云绣好笑的弯起唇角。

  拜托,金又不是神仙娘娘,又没什么神通,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呢?该不是什么妖精、狐狸精变成人的吧?!

  你既然把曹家规矩和一些萤短流长的琐事都摸清楚了,猜猜我的⾝分应该难不倒你呀?!

  你很看得起我哦!

  要我看香卢的人,也还不多嘀!

  两个姑娘一来一往的闲话杂谈,一去一返的互相较劲,三言两语后,彼此看待彼此的眼光都更柔和,也更添几分欣赏。

  你倒是给我个提示,让我好猜啊!云绣眨着有点污秽的眼睫,她的外表虽然是不堪人目的,但眼底的晶亮神采,及深邃透澈的意念,倒是令人不敢小觑呢?!

  好!我非曹家仆佣,也不是千金‮姐小‬,更不是寄人篱下的小甭女之类的人物,这样子,你可以猜了吧?!

  这姑娘摆明挑战着云绣,好胜的云绣低头略为思索,便开口说道:

  还是不太好猜耶,我想你大概是有头面的仆人姑娘吧?!而且,你爹或你娘也没有将你卖断在曹家,所以要走人就能走人;更进一步说,按曹府规矩,外人是不能随便投宿的,客人又另当别论,这么说来…

  片刻沉昑后,云绣又推理着眼前姑娘⾝分的可能性。

  这么说来,你爹娘应该是曹府很倚重的人物,至少是不能缺少的重量级人物,才能让没职司的你不受曹府规短管束的。

  你猜得没错,我娘确实是…

  你娘?!云绣惊呼一声,灵光乍现便脫口喊:你娘该不会是赵奶娘吧?!

  没错,正是她!

  你替你娘来报仇的吗?云绣想起自己的罪行恶状,未语便先长叹。

  本来是!不过,现在倒很好奇你想⼲嘛?!夫人!赵奶娘的女儿如此说着。

  夫人?!别——听来怪恶心的,喊我水云绣、水姑娘、姑奶奶都丰收,就是别叫人家夫人!云绣又挥手又‮头摇‬,动作很多,你的名儿呢?告诉我吧,好称呼你。

  我叫小旦,以前有个青衣小旦的戏子跟俺娘是青梅竹马,为了纪念他,娘就把我取作这名儿。小旦微微笑着,然后又问:好了,名号也报了,倒请姑娘赐教,刁难我娘为的是什么?

  更正,我刁难的可不是你娘哦,我只是想跟曹府作对嘛!云绣喊着唇说。

  好嘛,以前你诸多挑剔都不论,倒是你刚刚,为什么要把‮澡洗‬条件订得那么苛刻呢?小旦追问。

  贵人有贵人的‮澡洗‬方式嘛!云绣敷衍答着。

  是这样吗?好,倒请您大‮姐小‬告诉我这其他条件呢?小旦不死心的进逼着。

  这…

  说呀,别支支吾吾的!小旦还真像番犯人的法官,丝毫不肯放松。

  为什么要告诉你?说了你会照办吗?你有权力要是你不逃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呀!

  小旦说完,云绣的脸⾊圣变,想掩饰已然太迟,小旦已目睹她的神情变化,并且得知…

  小旦猛然的昅气急喘,指着云绣,几乎不能成调地说:

  你…你真的要逃?!

  关你什么事?!而且,那只是你的臆测,是你过度的想像而已!云绣的小嘴可是很硬的呢1

  嘿,我只要把这‘你可能、也许、不小心会失去踪迹’的念头告诉曹老爷,你想,你的处境会如何?小旦也不含糊的威胁道。

  我没有堵嘴费!云绣用力叹息,想要我的荷包是没用的!

  姑奶奶,你的头脑可真聪明,稍稍提点头就能想出一大套合理的演变,而且,还离事实不远哦!小旦啧啧有声的赞美着:像您这等人者,不能当官还真可情耶,在你手下该没什么误判的刑案吧?!

  褒我有什么用?银子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给我。

  逃跑路费我有一些,够撑些曰子的。

  你要帮我?云绣又是迷惑,又是不敢置信的说:你娘怎么办?她不是会被曹家老爷责骂?你也立场艰难呀?这…

  你别担心,我娘呀,作梦作太久罗,这一次正好给她一些看清事实的教训,她命韧的很,不用怕她会怎样,至于我呢…小旦摆出甜甜的笑脸,不容拒绝的说道:请你带我一起逃跑吧!

  啊?云绣的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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