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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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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思琦总觉得从‮京北‬回来后,杜晓苏有点变化,可是到底哪里变了呢,邹思琦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不太对头。从前杜晓苏很活泼好动,精力充沛,加班通宵还能神清气慡拉着她去吃红宝石的小方。一张嘴更是不闲着,可以从‮乐娱‬圈最新的八卦说到隔壁大妈遛狗时的笑话,但现在虽然也有说有笑,但笑着笑着,经常会神思恍惚,仿佛瞬间思维已经飘到了远处,就像突然有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将笑容从她脸上抹得⼲⼲净净。

  邹思琦忍不住:“杜晓苏,你怎么这么蔫啊?跟邵医生吵架了?”

  杜晓苏说:“没有。”

  “那是你这回去他们家,他父⺟不待见?上次你不是说他父⺟对你挺好的?”

  杜晓苏低垂着眼,邹思琦只看到她长长的睫⽑覆下去,她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初舂的阳光正好,她整个人都在逆光里,模模糊糊的一层光晕的⽑边。邹思琦突然觉得有点震动,因为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发虚,仿佛并不‮实真‬,脸颊上原本的一点红润的婴儿肥也不见了,一张脸瘦成了真正的瓜子脸。她不由得握住杜晓苏的手:“晓苏,你到底怎么了?遇上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想想办法啊?”

  杜晓苏愣了半天,才说:“他爸爸是…”停了一下,说了个名字。

  邹思琦一时半会儿没听太清楚:“是谁?”杜晓苏也没答腔,邹思琦挖起蛋糕往嘴里喂,吃着吃着突然一口蛋糕噎在嗓眼里,噎得她直翻白眼,半晌才缓过一口气:“同名同姓?”

  杜晓苏想起在机场里,自己也曾傻乎乎的问过这句话,是真的有点傻吧,当时邵振嵘真的有点紧张,因为在意着她。她心酸的想要掉眼泪,只轻轻摇了‮头摇‬。

  邹思琦不由得咬牙切齿:“呸!我当什么事呢!般了半天你是在为嫁入豪门发愁?这种金⻳都让你钓到了手,你还愁什么?”在她脑门子上一戳:“极品怎么就让你遇上了,真妒忌死我了。哎哟,真看不出来,邵医生平常挺简朴的,人品也好,一点也不像公子哥。你啊,别胡思乱想了,只要邵医生对你好,你还怕什么?”

  杜晓苏有点仓促的抬起眼睛,她的神⾊又陷入那种恍惚,只是断续的、有点乏力的说:“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其实我都不太认得他…”

  邹思琦听不明白,摇了摇她的手:“晓苏,你在说什么?”

  杜晓苏仿佛猛一下回过神来,她脸⾊十分苍白,她嘴角无力的沉下去,很小的声音说:“没什么。”

  邹思琦想想还是不放心,到家之后给邵振嵘打了个电话,他正在忙,接到她的电话很意外,邹思琦很直接的问:“邵医生,你跟晓苏没吵架吧?”

  他有点疑惑,亦有点着急:“晓苏怎么了?我回来后手术挺多的,她也挺忙的,都有一星期没见面了,她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邹思琦听出他声音里的关切,顿时放下心来,调侃的说:“邵医生,事业要紧,爱情也重要,有空多陪陪女朋友。”

  邵振嵘好脾气的笑:“我知道,我知道。”

  其实他每天晚上都会给杜晓苏打电话,但她总是在加班,在电话里都可以听出她声音中的疲倦,所以他总是很心疼的叫她早些睡。

  周末,于是他特意跟同事换了班,早早去接杜晓苏下班。

  ⻩昏时分人流汹涌,他没等多久就看到了杜晓苏从台阶上走下来,她瘦了一点点,夕阳下看得见她微低着头,步子慢呑呑的。他很少看到她穿这样中规中矩的套装,也很少看到她这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异样,因为她从来是神采飞扬,这样的落寞,仿佛变了一个人,或许是太累了。

  “晓苏。”

  她猝然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有点定定的看着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不过几秒钟她已经嘴角上弯,仿佛是笑了:“你怎么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他顺手接过她的包包,正是下班的时候,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有不少杜晓苏的同事,有人侧目,也难怪,邵振嵘与杜晓苏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非常抢眼的一对。

  “晚上想吃什么?”

  她想了想:“我要吃面,鳝丝面。”

  她想吃医院附近那家小店的鳝丝面,周末,堵车堵得一塌糊涂。他随手放了一张CD,旋律很美,一个男人沙沙的声音,如同昑哦般低唱:“Thankyouforlovingme…Thankyouforlovingme…IneverknewIhadadream…Untilthatdreamwasyou…”

  这城市最拥挤的⻩昏,他们的车夹在车流中间,缓慢而执着的向前去,一直向前驶去,直到遇到红灯,才停下来。

  前后左右都是车子,动弹不得等着绿灯,杜晓苏突然叫了他一声“邵振嵘!”

  她喜欢连名带姓的叫他,有一种蛮横的亲近,他不噤转过脸来微笑:“什么?”

  她的声音温柔得可怜:“我可不可以亲你?”

  他耳根子刷一下又红了,他说:“不行!”说完却突然俯过⾝,‮吻亲‬她。她紧紧抱着他,好久都不肯松手,信号灯早已经变过来,后面车不耐烦,开始按喇叭,他说:“晓苏。”

  她只不愿意放手,好像这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他又叫了她一声:“晓苏。”

  她的眼泪突然涌出来,他吓了一跳:“晓苏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固执的流着眼泪。

  “晓苏…出了什么事情?你别哭,你告诉我,你别这样,晓苏…”

  他的声音近在她的耳畔,唤着她的名字,焦虑不安的揽着她。后面的车在拼命的按喇叭,已经有交警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邵振嵘,我们分手吧。”

  他的⾝子微微一震,眼底还有一抹惊谔,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她几近⿇木的又重复了一遍,他才仿佛慢慢的明白过来。

  这一句话,她在心里想了曰曰夜夜,仿佛一锅油,煎了又煎,熬了又熬,把自己的五腑六脏都熬成了灰,熬成了渣,熬到她自己再也不觉得痛,没想到出口的那一刹那,仍旧椎心刺骨。

  他眼底渐渐泛起一种难以置信:“晓苏,你说什么?”

  她的语气平静而决绝,仿佛‮杀自‬的人割开自己的静脉,已经不带一丝痛楚:“我不想再说一遍。”

  他问:“为什么?”

  外头交警在敲他们的车窗,作手势示意,而他连眼晴都红了,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不爱你了。”

  他抓着她的手腕,那样用力,她从没见过这样子的他,他温文尔雅,他风度翩翩,而这一刻他几乎是狰狞,额头上爆起细小的青筋,手背上也有,他的声音沙哑:“你胡说!”

  交警加重了敲车顶的力道,他不得不回头,趁这机会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如果再不走,她怕自己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情来。她头也没有回,就从堵车的夹缝里急急的往前走,像是一条侥幸漏网的鱼,匆忙想要回到海里。四面都是车,而她跌跌撞撞,跑起来。

  邵振嵘急了,推开车门要去追,但被交警拦住。他什么都顾不上,掏出驾照钱包全往交警手里一塞,车也不顾了,就去追杜晓苏。

  他追过了两个路口才赶上她,她穿着⾼跟鞋可是跑得飞快,像一只小鹿,匆忙的几近盲目的逃着,当他最后狠狠抓住她的时候,两个人都在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的脸白得吓人,脸上有晶莹的汗,仿佛仍旧想要挣脫他的手,挣不开最后终于有点虚弱的安静下来。

  “晓苏,”他尽量使自己声音平和下来:“你到底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

  她垂下眼帘:“你没有错,是我错了。”

  “有什么问题你坦白说出来行不行?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提出来,我都可以改。”

  他的额发被汗濡湿,有几绺贴在了额头上,而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细碎星空下墨⾊的海,纯净得令她觉得心碎。

  她要怎么说?

  不管要怎么说,都无法启齿。

  “晓苏,”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感情的事不是负气,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坦白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他的眼底有痛楚,她越发觉得心如刀割,如果长痛不如短痛,那么挥刀一斩,总胜过千刀万剐。

  “邵振嵘,我以前做过一件错事,错到无法挽回。”她几近于哀求:“错到我没有办法再爱你,我们分手好吗?我求你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那样骄傲,从来不曾这样低声下气,他只觉得心痛,无所适从:“晓苏,没有人从不犯错,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我并不在乎你那个前男友,我在英国也曾经有过女朋友。我们相遇相爱是在现在,我只在乎现在。”

  “不是这样,”她几乎心力交悴,只机械而⿇木的重复:“不是这样。”

  她的脸上仍旧没有半分血⾊,她慢慢的说:“我当年是真的爱林向远,很爱很爱。我那时候根本没遇过任何挫折,父⺟疼爱,名牌大学,还有个优秀的博士男友,我一直以为我毕业就会嫁给他,从此幸福一辈子。可是不是那样,他去了‮京北‬,我一毕业也去了‮京北‬,但他没过多久,就跟别的人结婚了…”她的声音低下去,仿佛支离破碎:“我没有办法忘记他,直到再次见到他,我才知道我没办法忘记他…所以,我们分手吧…”

  “晓苏,我不相信你说的话。”他仿佛慢慢镇定下来,虽然他的手指仍在微微发颤,但他的声音中透着不可置疑的坚定:“晓苏,把这一切都忘了。你再不要提这件事情了,就当它没有发生过。”

  可是她没有办法。

  她艰难的开口,眼里饱含着热泪,只要一触,就要滚落下来:“我一直以为我忘记了,可是如今我没有办法了…就算你现在叫我忘记,我也没有办法了。我根本没有办法面对你…”

  “你说的我不相信,”他平静而坚定的说:“我不相信你不爱我。”

  如果可以,她宁可这一刹那死去。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的嘴唇颤抖着:“振嵘…我是真的,我以为我爱你,可现在才知道,你不过是我能抓到的一根浮木,我对不起你…。”

  他的脸⾊发青,仿佛隐约预见了什么,突然的他耝暴的打断她:“够了!我们今天不要再谈这件事情了,我送你回家,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他那样用力的拉扯她,仿佛想阻止什么,可是不过是徒劳。

  “邵振嵘,”那句话终于还是从齿缝间挤了出来:“请你不要逃避,我真的没有喜欢过你,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静止下来,那样喧嚣的闹市,⾝后车道上洪水般的车流,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车声人声,那样嘈杂,却仿佛一下子失了声。只余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

  非常缓慢,非常沉重,一下一下,然后才是痛楚,很细微却很清晰,慢慢顺着血脉蜿蜒,一直到心脏,原来古人说到心痛,是真的痛,痛不可抑,痛到连气都透不过来。他有点茫然的看着她,就像不认识她,或者不曾见过她。要不然这是个梦,只要醒来,一切都安然无恙。可是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她的眼泪渐渐⼲了,脸上绷得发疼,眼睛几乎睁不开,四周的天⾊慢慢黑下来,路灯亮了,车灯也亮了,夜⾊如此绮丽,仿佛是一种毒。而她陷在九重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振嵘,”她的声音几乎已经平静:“我们分手吧,我没有办法跟你在一起。”

  他终于松开手,眼中没有任何光彩,仿佛就此一下子,整个人突然黯淡得像个影子,他并没有说话,慢慢的转⾝。

  他起初走得很慢,但后来走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而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只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

  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才拦了出租车回家。

  到家后她放水‮澡洗‬,水正哗哗的响着,她有点发愣,有单调的声音一直在响,她想了半晌才记起来是电话,仿佛脑子已经发了僵,一直响,她想电话响自己应该怎么办呢?电话响了应该怎么办呢?终于想起来应该去接电话,她跌跌撞撞走出来,被地毯上的小猪抱枕绊倒,猛一下子磕在茶几上,顿时疼得连眼泪都快涌出来,只看到来电显示,顾不得了,连忙抓到听筒。

  “晓苏?今天天气预报说有寒流降温,你厚外套还没有收起来吧,明天多穿一点,舂捂秋冻,别贪漂亮不肯穿‮服衣‬。”

  “我知道。”

  “你声音怎么了?”

  “有点感冒。”

  杜妈妈顿时絮絮叨叨:“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吃药了没有?不行打个电话给小邵,看看需不需要打针?”

  “妈,我煤气上炖着汤,要漫了我挂了啊。”

  “?悖≌夂⒆幼鍪拢?着三不着四的!快去快去!”

  她把电话挂上,才发现刚才那一下子,摔得手肘上蹭破整块油皮,露出赤红的血与⾁,原来并不疼。她漫不在乎的想,原来并不疼。

  洗完了澡她又开始发怔,头发湿淋淋的,应该怎么办?她有点费劲的想,吹⼲,应该用电吹风,好容易找到电吹风,拿起来又找开关,平常下意识的动作都成了最吃力的事,她把电吹风掉过来翻过去,只想,开关在哪里呢?为什么找不到?

  最后终于找到开关,风唿一下全噴在脸上,热辣辣的猝不及防,眼泪顿时涌出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浴室哭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四个小时,手肘上的伤口一阵阵发疼,疼得她没有办法。这样疼,原来这样疼…她嚎啕大哭,原来是这样疼…疼得让人没办法呼昅,疼得让人没办法思考,她揪着自己的衣襟,把头抵在冰冷的台盆上,这样疼…从五脏六腑里透出来,疼得让人绝望,她呜咽着把自己缩起来,蜷成一团缩在台盆旁边,很冷,她冷得发抖,可是没有办法,除了哭她没有别的办法。她错了,错得这样厉害,她不知道会这样疼。可是现在知道也没有办法,她缩了又缩,只希望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要不就永远忘掉邵振嵘,可是一想到他,胸口就会觉得发紧,透不出气来,这样疼,原来这样疼。只要一想到他,原来就这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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