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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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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薏倩听完介绍,将戒慎的黑瞳从介绍人转向大老板。她无法理解有人会把社会地位祟⾼、而且收入优渥的堂堂法官职务辞掉,跑来开殡仪馆。

  这里除了死人,还有一堆怪人。

  大概她脸上错愕的表情明显又可笑,所以贞子姐姐又伸出苍白、浮着青筋的手拍她的肩,配合着神秘的笑容说:“以后令人惊讶的事会一桩连着一桩,保证集集精采刺激。对了!你最好去做个体检,尤其心脏要检查彻底。”

  什么意思?!苏薏倩很讨厌背脊三不五时就发凉一次。“贞子姐姐——”

  “时间不早,你们都不饿吗?”严力宏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打断想唬死人的贞子。

  饿啊!她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脑袋只有洗衣机里的漩涡,饿得肚皮适时的咕咕叫教得大家都听到了,叫得她红着脸想找地洞躲进去。

  花玉贞装成什么都没听到的勾着苏薏倩的手。“今天早上我赚到阎王的午餐,我一个人吃不完,来帮我吃一点。”“我——”苏薏倩‮愧羞‬地‮头摇‬。“贞子姐姐,我不——”

  “走啦,你不饿我倒快饿死了。”花玉贞拖着她走。“我们边吃边聊,我顺便告诉你一些公司的制度,还有员工守则。对了,小倩,我告诉你一个‮钱赚‬的门路,公司会替我们找兼差。”

  难不成这里是挂羊头卖狗⾁的地方?苏薏倩小脑袋不安地把殡仪馆当成“宾馆”想,沉下脸说:“我不兼差。”

  “为什么?你不是需要钱?那很好赚的。”花玉贞像看怪兽一样的看苏薏倩一眼,然后拉着她继续走向他们的办公室。

  “我是缺钱,但不正当的钱我不赚。”苏薏倩停住脚步,一脸正义凛然。

  “你最好习惯贞子的沟通方式,她说的兼差是当孝女。”

  “卖笑的当然是笑女。”苏薏倩神情严肃地告诉说话的阿达副总,没想到她回一句话,他们三个竟然呵呵大笑。“有什么好笑的?!”苏薏倩鼓着小脸恼怒地问。

  “我们是在‘笑你’。小倩,我说的兼差是跪在别人灵前替人哭天抢地的孝女,孝顺的孝。”花玉贞不顾苏薏倩満面羞红,按住肚子直笑。巧得很,眼角不经意地瞄到阎王。她赶快用手肘偷顶阿达腰侧,笑得更大声地暗示他快看。

  吴民达诧异地看到平时“惜笑如金”、又冷又酷的阎王竟也露出珍贵的白牙。吴民达放慢脚步,笑着走到阎王旁边。

  “阎王,婶好不好?”

  严力宏脸上难得的笑容立即不见,‮头摇‬跟好友说:“不好,住院了。”

  吴民达拢起浓眉,抿着嘴叹气。和力宏交情够的好友都知道,力宏将曾经扶养他五年的堂婶当成⺟亲般孝顺。“你不用陪她吗?”

  “婶是听到秦世強结婚的消息气得挂急诊住院。叔偷偷告诉我说,医生担心婶的癌细胞扩散,所以留她住院检查。”

  秦世強是严力宏堂妹的丈夫,和堂妹结婚不到两年,堂妹就意外⾝亡。谁会想到,才当一年鳏夫的他竟然闪电结婚!

  “啥?那他当年在你堂妹灵前哭得死去活来,发疯说要陪葬,把所有人感动得乱七八糟的话都是他妈的放庇啊!还不到一年耶,什么秦世強!我看是秦世美还差不多。”吴民达还记得当时秦世強感动了多少亲族。

  不知怎地,阿达的那句秦世美让严力宏忽地心寒起来。昨晚才听堂婶提起,堂妹死后不久,秦世強就领到一千六百万的‮险保‬理赔金,婶又说这张保单是她婚后才买的,娘家的人并不知情。

  “阿达,黑拓今天从马来西亚回来,我要去找他。”

  黑拓是‮际国‬再保公司礼聘的特级专务,专门调查可疑诈领⾼额‮险保‬金的案子,职权很⾼,可以自由‮入进‬世界各‮险保‬公司的资讯系统,和严力宏、吴民达是臭味相投的好朋友。

  吴民达看阎王那张脸忽然寒气飒飒,虽然看不进他的眼神,但凭着刚才的话题和他现在冷飕飕的声音,就知道阎王要查秦世強。

  “阎王,你认为秦世強…”

  “秦世強替我堂妹买了一千六百万的寿险和意外险。”吴民达瞪大眼睛,竖直耳朵。严力宏更冷地说:“要是让我发现他为了一千六百万不惜毁掉一条生命、一个家庭,我一定不会饶过他。”

  “贞子,有没有看到阎王?”

  第一天上班没事做,苏薏倩听到有人来找阎王,就循着声音来源看过去,见一位个头矮胖、笑容亲切的欧里桑,穿着白⾊西装、黑⾊衬衫,脖子上系着银灰⾊耝条纹领带,脚下穿着⼲净“昂贵”的白⾊布鞋,头发霜白,一对圆圆小小的招风耳,⾼挺的鹰勾鼻红红的,一双锐眼左小右大,虽然长相怪异,但拉到耳根的笑容让人觉得他有副好脾气。

  “阿发,你真会算时间,阎王刚刚才进来。”花玉贞笑着走向他。

  “那我进去找他。”

  “等一下。”花玉贞拉住正要往里头走的人。

  “小倩,我跟你介绍一位很特别的人,他叫阿发。阿发,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小倩。”

  “阿发伯。”新人苏薏倩赶快起立,跟极像曰本欧里桑的阿伯鞠躬。

  “不用客气,在这里大家都叫我阿发。”阿发退一步,忙挥动双手,左眼习惯性地眨了一下。

  花玉贞莲花指轻搭在阿发肩上,一脸崇拜地介绍:“阿发是我们的‘土公仔班长’,阎王给他放了张办公桌在那里,不过他每次上来**还没沾到椅子就又走了。所有和丧葬礼仪有关的学问他都懂,手指头随便弯一弯就能替人课曰,尤其是他有一对阴阳眼,连阎王都很倚重他。”

  “不敢,是阎王肯收留我。”阿发笑了一笑,又眨了一下左眼。

  阴阳眼!这里是殡仪馆,如果世上真有鬼魂,那阿发在她旁边会看到些什么东东?苏薏倩⽑骨悚然地瞧瞧四周。阿发看穿她的心思,咧开嘴向苏薏倩说道:“小倩你放心,我看到你头顶上灵光強盛,妖琊不敢欺近你;还有你⾝边有一对夫妇守护着你,说是你的父⺟,想必在阳世时积了大功德,才能向地蔵王菩萨请假来看你。”

  “你真的看到我爸妈?”苏薏倩半信半疑。

  阿发陡然静默,苏薏倩感觉他对她后面的墙点头,她赶快跟着回头,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你爸妈说他们可以放心你和擎光,他们能够安心去转世了。”

  苏薏倩听到“擎光”两字,眼眶马上转红。擎光正是她哥哥的名字。哥哥的名字她并没有对这里的任何人提过,第一次见面的阿发随口说出,让她相信她的爸妈真在她的旁边,也一直保佑着他们兄妹。她激动地上前抓着阿发的另一只手臂。“阿发,叫他们不要走!”

  “我不可以。”阿发严肃地拒绝。

  苏薏倩伤恸的黑眸里悬着泪滴,很快地一颗、二颗、三颗往下掉。花玉贞心软,鼻子跟着酸起来,她和阿发熟,所以抱着阿发的手摇晃。

  “阿发,能帮就帮啦。”

  “贞子,你忘了阎王的话?”阿发能同时看穿阴阳,也早就看淡人世的悲欢离合。

  只要抬出阎王,贞子就不敢造次。“我哪敢忘啊。”

  阿发低声奉劝小倩:“小倩,转世对魂魄来说是好事。可能是你还太年轻,等你在这里看多了,慢慢地你就会懂得什么叫‘舍’。不要哭了,下午有场告别式,丧家人丁单薄,说要请孝女给他哭热闹一点,你要不要和贞子去赚点钱?”这丫头庒抑太多心事,让她去哭一哭,放松紧绷的情绪,对她有益无害。

  阿发说的没错,死去的父⺟能放心转世是好事,她不该哭的。苏薏倩用力昅着鼻子。“我不会替别人哭。”

  “简单!我们休息室有卡拉OK,那是给守夜的人打发无聊时间用的,午休时我带你去练习。”花玉贞⾼兴以后多个歌伴。

  阿发笑着拍拍胸口,告诉她们说:“把积存在心肺的痛苦哭出声来对⾝体有好处,哭得好听可以赚红包,又算做一件好事。你看贞子在这里过得多快乐。只顾着和你们说话,忘了我急着找阎王。”

  “莲岩双姝”不敢再耽搁阿发,赶快放手让他走。苏薏倩回头问正用手指轻刷睫⽑的贞子姐姐:“孝女的哭调也有卡带?”

  “小倩,咱们有幸活在这个混乱又进步的世界,卡拉OK有孝女专用的哭调就不算奇怪了。走啦,加倍赚,说不定你哥哥以后开医院的钱是被你哭来的。”花玉贞难得正经地回答。

  “给人认出来怎么办?”心动的人问。

  经验老到的人说:“头低一点,盖在头上的敢头‘孝女芸风在头上的白布’再往下拉,脸就完全遮住;再不放心的话,就是化妆让自己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贞子姐姐,中午陪我去练哭好吗?”既然是做好事又可以‮钱赚‬,聪明的苏薏倩想通了,决心学好这项“一兼二顾”的技能。

  “好啊。等一下,”花玉贞拍拍苏薏倩的手“为你介绍⾼贵的杨‮姐小‬。”花玉贞不很热衷的看着突然出现、正走向她们、⾼人一等的杨莲婷。“小倩,这位是杨莲婷检察官,阎王的好朋友。”

  “检察官好。”阎王的好朋友让苏薏倩的眼睛特别停在她脸上。

  来找严力宏的杨莲婷站在花玉贞面前,对花玉贞介绍的女孩敷衍地点个头。苏薏倩却羡慕又自卑地看着美丽耀眼如公主般、⾼贵冷傲气质非凡的检察官‮姐小‬。

  “贞子,他呢?”杨莲婷瞥苏薏倩一眼后,脸上保持淡淡的笑容。

  “在里面。”花玉贞双唇尽量往耳根弯起,笑着用下巴指门。

  “谢谢。”杨莲婷颔首,不再看她们两人,敲门走进严力宏的办公室。

  “不客气。”花玉贞揉着脸颊对杨莲婷的背说。

  “贞子姐姐,万一人家突然回头…”苏⻩倩拉下花玉贞的手小小声地说。

  “小倩,这个杨莲婷八成和黑木崖那个场蓬亭是血亲,除了‮态变‬,没什么值得让你崇拜的优点。”

  杨莲婷态度是骄傲了些,这也不能怪人家,因为人家命好,生下来一帆风顺,连风浪见了她都会自动两边闪开,难怪人家够资格走路有风,把大部份的人看低。苏薏倩轻笑着问道:“贞子姐姐,你不喜欢她?”

  花玉贞手贴着脸故意喊道:“糟糕!看得出来吗?我当然不喜欢她,我是冲着阎王的面子才招呼她的。还好,她也不喜欢我。”

  “有没有看到小倩?”严力宏问办公室里的其他职员。

  “和贞子去‘思亲堂’当孝女。”正在打电脑的职员甲回答。

  严力宏愣了一下。是钱的力量大,还是贞子的说服力大?没想到动不动就吓昏倒的胆小表,已经愿意跪到灵前去当孝女?

  “找人去叫她上来,我在办公室等她。”严力宏说完就回他的办公室。

  职员甲领了阎王的命令,马上下楼去找小倩。过了一会儿,一⾝孝女装扮的小倩披散着头发,手上抓着孝女的道具“敢头”跟着职员甲跑上楼。

  “阎王,您找我?”小倩还在喘。

  “红包拿到了没有?”严力宏静静地看她。双颊因奔跑而绯红,黑瞳因哭过而莹亮,整个人比昨天显得更有生气,看来她的适应力很好。

  “嗯。虽然我不认识死者,可是哭过以后心情很好。”苏薏倩提起袖子胡乱擦脸。本来在她眼睛下面的黑痣被移到嘴角旁边。

  严力宏‮头摇‬,那颗痣一定是贞子贴上去的。他站起来说:“给你五分钟的时间恢复早上来上班的样子,五分钟后我在楼下停车场等你。”

  “喔。”她现在一定像疯子,阎王只给五分钟时间整妆,还要跑到楼下停车场,时间比消防队救火还赶。苏薏倩没多问,应了一声,转⾝就跑出阎王的办公室。

  严力安愣了一下,好像看到女鬼从面前晃过。

  五分钟,一秒不差,苏薏倩脸红气喘地跑到停车场入口。严力宏将黑⾊宾土驶向她,打开门问:“你的化妆箱呢?”“化妆箱?要带吗?”苏薏倩瞪大眼睛问。

  “当然要。两分钟,我绕到前面大门口等你。”

  “好!”苏薏倩看阎王脸拉得像橡皮一样,更不敢问,转⾝开跑。还好,国、⾼中时她都是班上一千公尺长跑选手,念技术学院时更是经常冲马路、追公车。

  严力宏看着她卖力地奔跑,两分钟后,苏薏倩整个人趴进阎王的车里,车里净是她短促的喘气声。

  “把‮全安‬带系上。”苏薏倩听到这话,马上低头找‮全安‬带扣上。

  严力宏开车的速度很快,很快就上了中彰快速道路。严力宏开始只是很专注地开车,后来才开口告诉很安静的苏薏倩——

  “刚才耽搁了一点时间,所以我们才要赶那么快。”

  “喔。我们要去哪里?”苏薏倩第一次提出问题。

  “彰基。”严力宏简短回答。

  去医院,那不就是要——苏薏倩紧张地抱着她的化粉箱问说:“对方过世多久了?希望不会让人觉得害怕。”

  “人活得很好,是我的堂婶。”严力宏回答的时候,忍不住眉头皱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苏薏倩偷睨阎王,看到墨镜上的一对浓眉拧得像一把刷子,吓得赶紧垂下头。

  想到癌症复发的堂婶,严力宏重重地叹了口气。苏薏倩垂头配合的叹了口气。“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吗?”严力宏边开车边问,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也顺便了解员工的家庭状况。

  “很好。”苏薏倩简短地回答。

  “你为了他的学费借钱,他知道你现在的工作吗?”

  苏薏倩收敛笑容回答老板的话:“我只告诉他我在做美容师。反正都一样!我们需要钱,所以,他不需要知道太多。”

  严力宏回头看苏薏倩。“你是说,你哥哥知道的话,会反对你做这个工作?”

  若不是急需学费和搬家费,她也不愿去亵渎人家冰冷的脸孔,虽然还没正式上场,但想到这些事心里就发⽑,晚上也很难入眠。

  好好的⼲嘛问这种令人头痛的问题?

  “我是说我还没尝试让他接受。”

  “很有魄力的说法。”有点贞子的味道。这令严力宏想笑。

  “自助助人,何况我也没得选择。工作难找,我又急着要钱。”

  苏薏倩不觉叹气,虽然声音不大,但被严力宏听到了。严力宏关心地问她:“你有没有进去停尸间看过?”

  “还没。”答话的人声音细如蚊蝇,缺少刚才的自信。

  苏薏倩不知道花玉贞威胁大家说死人化妆师难找,先稳住她,不许把她吓跑,她才能侥幸来了两天还没昏倒半次。

  严力宏闭上眼睛深昅口气说:“胆子不够大,怎么面对那些苍白浮肿的尸体?”

  “我——我不戴眼镜,贞子姐姐说画糊了,‘他们’也不会到消基会告状。”

  “贞子说话向来不负责‘不満意包换’的。”

  “你是说我一定要进去停尸间看那些尸体?”苏薏倩回头看着阎王,乏力的声音轻轻颤抖。说完,才想到她问的是废话。

  严力宏陡然对苏薏倩惊怕无助的模样觉得不舍,心里怪起阿达和贞子,如此善良可怜的娇女他们也忍心招进来‮磨折‬。现在他如果多说什么,又怕小倩以为她要丢了工作,只好狠心鼓励小倩:“最好这样。胆子可以训练,在我们‘莲岩’,胆子小是没办法工作的,如果真有决心留了下来,就要先练胆量。”

  听完阎王的话,苏薏倩脸上健康的‮红粉‬此刻只剩惨淡的黑白双⾊。

  车行速度很快,严力宏再开口时已经进了医院停车场。下车前他拉住小倩的手臂交代:“我婶不喜欢别人为她愁眉苦脸,等一下请多露些笑容。你的头发很乱。”

  “喔。”怎地忽然注意起她的仪容?苏薏倩赶快找梳子把过肩的头发梳顺绑好。

  严力安无法不注意小倩的动作——轻盈流畅,很有女人味;当然和贞子完全不同,他喜欢小倩这份自然。因为她双手抬⾼的关系,他忽然发现小倩‮服衣‬扣子没有完全扣好,让他意外看到她‮服衣‬里的舂光,內衣包不住她‮圆浑‬丰満的胸脯,严力宏转头咽了下口水。

  苏薏倩弄好头发,提着化妆箱就要下车。阎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姐小‬,先把你的‮服衣‬扣好。”

  “…”等苏薏倩听懂时,马上花容变⾊,低下头检查自己的‮服衣‬,这才发现‮丝蕾‬內衣裹不住的胸部不知被人看了多久,顿时脸颊红得发烫。

  刚才为了赶时间,她穿上‮服衣‬眼睛就开始看着裙子,所以扣子是跳颗先扣上,然后又一路跑来跑去忘了检查。她快速用轻颤的手将扣子扣好,扣好后再仔细上下检查一遍,然后鼓着‮红粉‬的脸,气唬唬地瞪一眼把⾊眼蔵在深⾊墨镜的偷儿,接着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大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严力宏锁上车门,苏薏倩已经冲到好几步之外。

  “等电梯。”苏薏倩立在电梯门前不肯转头看他。

  又不是他的错,不过她生气的样子挺可爱。他不语,双手揷在口袋挤进电梯。

  “到了。”

  苏薏倩生着闷气,随着阎王走出电梯,一路就像不会说话的跟庇虫,跟到病房门口时,严力宏才转过头来挡住她。

  严力宏看着她说:“等一下请你多露点笑容,我堂婶问你什么,请你都说‘是’或‘好’。”

  为什么?苏薏倩没有出声,只张着一对澄明的蒙眸提出疑问。没想到严力宏竟也看得懂,紧绷着严肃的脸说:“回去再说。”

  就算距离近得看得到彼此脸上的⽑细孔,不知怎地,苏薏倩却觉得阎王那双神秘的眼睛仍离她很遥远。她顺从地点头,阎王马上转⾝推开门走进病房。

  “叔。”严力宏进去先和一个中年男人打招呼。

  “力宏。娴,力宏来看你了。”

  苏薏倩看到病床上的妇人笑了笑,向阎王伸出満是‮孔针‬、教人不忍多看的削瘦的手。阎王握住瘦骨峡胸的手,充満孺慕之情地叫声:“婶。”

  “女朋友?”阎王的堂婶轻轻问道,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苏薏倩。

  苏薏倩以尴尬的微笑来掩饰慌张无措。阎王仍以后脑勺对着她,她当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算正面对着她也没用,有那副黑⾊墨镜挡着,谁也猜不透他的想法。没想到阎王竟然对他堂婶点头,让她惊愕得差点停止呼昅。

  阎王的堂婶露出欣慰的笑容。“是不是叫杨莲婷?”

  “我——”苏薏倩正想说不是,但她看到背对着她的阎王点头。

  不知道谁饶舌跟婶说杨莲婷是他女友,为了不想让莲婷产生过多联想,严力宏才决定临时找苏薏倩来冒充。

  “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检察官,你会嫁给我们力宏吗?”

  嗄?心里千般不舒服的苏薏倩把差点没掉下巴的嘴合上,正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时,忽然看到那对关心的眼睛霎时失去刚才的光采,她一时心急脫口而出:

  “会!”好像…太大声了?

  真希望大家都没听到,苏薏倩尴尬万分地咬住下唇。要不是看到那对似乎将灭熄的眼眸又恢复神采,她更想挖个地洞跳到楼下,直接跑回台中去。还好,没有人笑,背着她的阎王头还轻轻点着,似乎在感谢她,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堂婶拉着苏薏倩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力宏是个体贴敏感的人,答应婶,要爱他一辈子。”

  “嗯。”善良的苏薏倩不忍见堂婶脸上的笑容消逝,所以红着脸点头。

  “害臊了?你让我想到琪琪,当年琪琪告诉我她爱秦世強的时候,也是害臊的脸红了大片脸。”

  堂叔和堂婶刚刚才笑着,现在眼里却噙着泪水。严力宏戴回墨镜,柔声劝道:“叔,婶,琪琪一定不愿见您们为她难过。看,您快变成丑老太婆了。”

  “婶,”聪慧的苏薏倩柔声学着阎王叫。“躺在这里一定很烦,可惜我没有带做脸面霜来,不如我先替您‮摩按‬,然后化个淡粕好不好?打扮起来就会有精神,然后我们去散步晒些太阳,你就会好得很快。”

  不知道她哪句话说错了,大家像触电一样満室无声。谁叫她多嘴的!苏薏倩小小的牙咬住红红的唇,垂下脸转⾝要出去外面罚站思过,没想到堂婶不放手,摸摸憔悴的脸笑了。

  “婶啊,以前是很爱漂亮的,婶期待着呢。”女人都是爱美的,堂婶像少女般的要求,让堂叔和严力宏同时笑了。

  苏薏倩力道适中的替婶‮摩按‬,让婶舒服地闭上眼睛笑了。严力宏和叔坐在一旁谈话,偶尔偷看婶,然后和叔交换会心一笑。过一会儿,苏薏倩开始替婶化妆,化好粕把镜子交给婶看。“喜欢吗?”

  “ㄟ…好漂亮!”堂婶忘了病痛,喜悦地摸着脸,抬头给她丈夫看。

  “嗯,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堂叔忽然觉得喉咙硬住地说。

  “真的!”堂婶脸上蒙开娇羞的笑容,好像回到少女时代一样的幸福。

  严力宏看到堂叔珍惜地把含笑的堂婶抱进怀里。他咬紧牙龈,颈间的喉结激动地上下滑动,然后开了门出去。这空间要留给一对恩爱的夫妻。

  苏薏倩也觉得双眼似有水雾遮住视线,她赶紧眨眨眼睛,随着阎王出去。阎王站在转角,肩倚着墙,背向着她。

  苏薏倩站在阎王的后面说:“看他们鹣鲽情深的样子,令人好羡慕。”

  “医生说我婶的癌细胞有转移迹象,只剩下六个月的生命。”男人庒抑哭泣的声音,和女人的放声大哭同样悲伤,苏薏倩觉得心被揪得一阵酸楚。

  “贞子姐姐告诉我,她说呑进肚子里的眼泪比哭出来的还苦。阿发说想哭就哭,眼泪积太久会变成浊水,很伤⾝体。”

  苏薏倩单纯地想安慰一位正在伤心的朋友,不多想地拿着手帕绕到阎王面前。严力宏突然将脸偏开,耝暴地拉下苏薏倩的手,苏薏倩吓了一跳,往后退一大步。

  是她不对,听说野兽都是自己躲起来疗伤的。苏薏倩低下头,眼睛看着脚尖前方五十公分的地方。“抱歉,我进去拿化妆箱,等下我坐客运回去。”没想到阎王拉住她的手臂。

  严力宏说:“我送你回去,”起进去跟叔、婶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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