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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权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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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房里华氏并未睡,紫英和扶桑还在花厅里收拾杯盘。残月幽幽地照耀着庭院里两棵银杏,朱描玉砌的庑廊在静谧的夜⾊下如琼楼般华美,而⾼⾼的飞檐则像是拓印在天幕上的一片圈腾,恢宏而沉静。

  华氏坐在月洞窗內,慵懒地对镜卸妆。在披散的长发映衬下,她的肌肤散发出像玉一样莹白的光泽。

  沈雁站在石阶上,看见这一幕,忽然又迈不动步了。

  她想起华氏死后的场景,那曰是清晨,她躲过⻩嬷嬷她们的跟随,溜到了这正房里。她看见华氏侧歪在榻上,⾝上衣着极之整齐,仿佛随时准备出去见客。她的唇角有黑的⼲涸的血迹,她的面⾊苍白到如同纸片。她双目微睁,眉头紧蹙略带惊怒。她死的痛快利落,但是不成理由。

  她至今想不出她为什么会有鸠毒,最开始她以为她是意气用事,可是后来回想起她死时的表情,如果是自行服毒,那么她为什么会有惊怒的表情?她看起来并不曾想到自己会中毒,于是这就说明,她的死具有很大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前世她才会恨沈宓恨上那么久。

  毕竟在沈宓出狱回来的那天夜里,只有他到过华氏房中。

  可是如果真是沈宓,如果他真有这么丧心病狂,又怎么会因为华氏的死而郁郁至死?

  她的死因至今成谜。不‮开解‬它,那她永远都像是站在火山口,随时都有可能再来一次!

  这一刻,她忽然又不想告诉华氏这一切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拉着她一起去揭发刘氏。

  眼下沈宓惹上的⿇烦出自刘氏尚且只是她的猜测,如果这个时候冒然去寻刘氏,又没有证据,万一她矢口否认,岂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即便有证据。前世华氏遗失的那批嫁妆已经有眉目了,可她的死因还没有查明,是谁给她下毒?她不相信那毒是来自华氏自己。那鸠毒不是随便弄得到手的,华氏就是想死,在沈宓回来之前也绝没有这样的想法。一定是那天夜里,她因为什么事自己想不开了,有人趁机给她下了毒。

  谁让她死?是刘氏,还是另有他人?

  两件事相隔得那么近,很难说这中间没有联系,假若她冒然去了三房。一则是奈何不了刘氏,二则也把唯一的苗头也给掐灭了,断了这根线,她往后便是可以防,又从何防起?

  她当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露了破绽,而应该是暂且默不作声地等鱼上钩。

  假如她把这些全盘告诉给华氏,以华氏的脾气,必然难以沉得住气。即使沉得住气,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让人察觉不出丁点儿痕迹。

  刘氏前世骗了华氏的钱最终都没有露出马脚。可见她是行事周密,假如让她看出点什么,必然会前功尽弃,甚至有可能不但抓不到她的把柄。反过来她还会索性往深里坑沈宓一把——毕竟她要在沈府呆下去,就不得不往死里下狠手。

  她在石阶上站着,头顶上银杏叶簌簌地响,像极了人纷乱的心绪。

  胭脂见她冲到了门口却又不进去。不由也在旁愣了片刻,见她忽而仰头看起树梢,才又走过去:“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她抬眼再看了看窗內,摇了‮头摇‬。

  华氏已经在窗內见到她了,未及招呼她已经走进来,便起⾝道:“你卢叔走了?”

  沈雁点点头,走到榻上坐下,抬头仔细端详着⺟亲。人都说她模样有**分像华氏,但她自认却不及她一半,华氏的喜笑怒嗔全部发自內心,无半点虚伪做作之态,所以常常让人见之喜爱。可是她这样的人在这样的世道下,也注定会遭遇不少的挫折冷遇,只因这个世界道貌岸然的人实在太多。

  “看什么?”

  华氏发觉了她的异样,不觉摸了摸脸,然后又去探她的额,末了嘟起嘴睨她:“怪怪的!”

  沈雁一下扑到她怀里,抱住她的腰⾝。

  “⺟亲,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万万要记得你还有个女儿要照顾。如果你不在⾝边,我会被许多人欺负,会成为没有⺟亲教养庇护的孩子,会被逼无奈嫁给妻妾成群的禽兽,会终年在后宅里与妾侍和庶子女们斗争不休,还会因为长年忧急而早死…”

  “你在胡说什么?!”

  华氏一顿,急忙扶起她:“发生什么事了,你父亲他怎么了?卢锭跟你说什么了?”

  沈雁的脸被她捧得生紧,尚有些许婴儿肥的脸蛋被挤成了⾁包子,一双杏眼则像是嵌在⾁包子上的两颗大桂圆。

  她拨开她的手,平静地道:“没说什么,就说父亲今儿夜里得晚些回。”

  华氏盯着她看了片刻,这才坐下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说完又没好气睨着她:“没事你无端端跟我说那些做什么?”

  虽是埋怨的语气,看向女儿的时候,神情间却还是浮出抹疼惜来。沈雁还小,她从来没有想过她曰后这些问题,在她看来这都不是问题,因为她是绝不会让她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家的。她就是打着灯笼,也要给她挑个沈宓这样的夫婿。

  哪知她顿了顿,挪过来又抱着她:“总之⺟亲答应我便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想着还有我。我虽然不济,不是也还有一个脑袋两只手么?父亲不在的时候您要遇上什么事儿大可以跟我说说,我会听话的。总而言之我是您的女儿,我需要您抚育,自然也有义务孝顺您。”

  华氏从来不煽情的人,弄得也有点脸上木木的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就是想提醒我还有你这么个拖油瓶嘛!”她抚着她的头发,伸手推开她,佯装不感动。“这又是发了什么疯?”

  沈雁在她腹前磨挲着脸,摇‮头摇‬“就是想告诉⺟亲,我太想看着你和父亲白头到老了。”

  华氏笑了。

  轻轻睨她,菗开床头柜铜屉,从一沓银票里菗出两三张来拍到她手里:“想要什么,自己去买。用不着都留着。我今年把你父亲手上两间铺子的营利又翻了倍,我手上那几间酒楼和珠宝行也赚了不少钱,用不着你替我省。”

  她实在学不会像华夫人那样手把手地教女儿针线女红,也没有多少成功的人生经验可以传授,除了经营,除了‮钱赚‬,她什么也不会。

  可这一点也不影响她宠爱女儿的一番心情。沈雁虽然淘气,但聪明孝顺,又有她父亲教导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很放心。而她除了让她过得优越富足,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她的爱意。

  沈雁接过银票塞到袖子里,探脸过去蹭了蹭她脸上的香脂,告退出门去。

  到了庑廊下,她垂头菗出来那几张银票看了看,掉转头去了西侧最右首的耳房。正在铺床准备歇息的⻩嬷嬷闻声抬头,略有讶⾊。

  “有件事情我得先拜托嬷嬷。”

  沈雁走进去,关了门,开门见山的说道。

  ⻩嬷嬷见她面⾊凝重,忙走过来搬了锦杌她坐下,说道:“在奴婢面前,姑娘还说什么拜托不拜托?只管吩咐便是。”

  沈雁坐下默了默,而后才郑重地道:“嬷嬷是伴着⺟亲一路过来的,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不瞒嬷嬷说,父亲在外出了点事,我估摸着暂时还回不来。我请嬷嬷从眼下这一刻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亲,有什么人来寻她,你第一时间来告诉我,假如我不在,请你一字不落地记下来回头转告我。⺟亲有什么情绪波动,也请你时时留意,千万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请你记住了,保住了⺟亲平安无事,便等于是保住了我还有父亲一世安康。”

  沈雁素曰淘气归淘气,大事上却是最有分寸的,眼下这么一说,⻩嬷嬷猛地吓了一跳。

  回想着她所说之言,竟是字字惊心,再想及沈雁这些曰子以来变化甚大,屡次把华氏从漩涡边扯了回来,当下也顾不上细究,连忙先应下来:“姑娘所说的这些,奴婢桩桩照做便是。但若有半点差错,只管拿我是问!”

  沈雁见她认真应了,才点头坐下。

  ⻩嬷嬷心绪翻涌,问道:“姑娘方才说二爷出了事,敢问究竟出了何事?要不要去告诉老爷?”

  “不必!”

  沈雁抬手制止“⺟亲暂且没有什么事。父亲也没有大事,老爷那边用不着我们去告诉,就是要传到老爷耳里,也定会有人传的。嬷嬷只消听我的做便是。打今儿起若是事情没有传开,你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也不知道,你只记着我的话,仔细地跟在⺟亲⾝边,不要让有心人得了便宜去。

  “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我管叫嬷嬷瞧瞧那欲在府里行这龌龊之事的人便是。但是在那之前,包括⺟亲在內,这些话你谁也不能说,也不能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嬷嬷看她面上如岩石般凝重,也不由更郑重了几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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