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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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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冷啊…”

  月明星稀,夜凉如冰。

  清清月光,静静照射着五喜国五香镇外的一处松树林,此起彼落的枯枝树杈,盘根错节的参天老树,在月⾊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萧飒零丁的美。

  早已是入睡时分,所以人睡了,树睡了,连城都睡了。

  但在这万籁俱寂之中,位于五香镇外十里处悬崖旁的一处破落寨子却依旧微亮着灯火,并隐隐透出人声。

  仅有一条对外道路的小寨侧前方,便是那片松树林,林间一处⾼枝上,静‮坐静‬着一名蒙面黑衣人,她口中吐出的气息,像一笼白⾊轻雾,幽幽忽忽化在朦胧夜⾊中。

  黑衣人本是动也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白雾,但半晌后,她慵懒地伸了伸懒腰,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厚厚的外袄拉了拉,便再度将背靠至树⼲,继续专心聆听,聆听由不远处寨里传来的那愈夜愈欢畅的人声。

  “不是我要说,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我们居然可以本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施展出化腐朽为神奇的神技,短短几天,就让这原本路边摊级的土窑鸡焕发出‮生新‬命,成为一道入口即化、黯然‮魂销‬到几近升天的极品美食,简直就是食神级别的了啊!”

  “我好想念可以看八百遍『食神』的曰子…唉…想不到我堂堂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竟会沦落成一个山寨鸡城的研发主任…”

  “唉呀,开心一点,虽然这里没有网络,可能会让包括在下在內的几位网络上瘾重症者想‮杀自‬,但换个角度想,我们就当自己在COSPLAY江湖豪侠传好了。”

  “就是,更何况我们还有阿阔这个空特退伍、号称『凉山鬼』的神级保镖在,如果死老百姓我们当不了,我们就去当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我们不是已经占寨为王了吗…不过说到这,我就想到当年阿阔头戴西瓜帽、脚踩蓝白拖、⾝骑小绵羊、肩背环保袋,在那群抢老阿嬷皮包的飚车小混混面前急停煞车时,那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英姿,真的就是一副大寨主的fu啊!”

  “真的!那时阿阔说有多man就有多man,那个帅劲真的爆表,连我都自叹不如!”

  “你们这两个只会在一边看热闹起哄的,拜托就不要说出来丢人了,我好歹还帮打了一个!不过,既然我们寨主都有了,那有人想要试试強抢民女吗?”

  “抢你的头啦,我们家这头正太鸡不要被人抢就偷笑了,还強抢民女?”

  “阿阔,保护我,别让我被人抢了。”

  “好。”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决定了,山寨鸡城半个月后开始正式试营业,试营业期间,来就送型男照一张,送完为止!”

  “你是喝到傻了?这里是要去哪里洗照片?”

  “新开张总是要营销的啊,要不然客人怎么会上门?不过你说的也对,这里是一定找不到洗照片的…要不然这样,用画的好了。对了,阿阔你不是最会画人像?我记得你大学学费都是靠在淡水老街那里摆摊帮人画人像赚来的。”

  “我画不了那么快。”

  “小事一桩,贴个征人启事,找个画师来帮忙就搞定了。”

  “嗯。”

  “喂,阿阔,怎么不喝了?”

  “我去跑步。”

  “噢,那快去,毕竟你愈威而刚,我们就愈幸福。”

  “话说回来,那个谁,阿阔画画当然是没问题,但你⼲嘛那么坚持要送照片?送别的不行吗?”

  “开玩笑,当然不行!要知道我们五个可是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虚有其表超级大型男,而营销的最奥义,就是要彻底的扬善隐恶、极尽唬烂,化腐朽为神奇,为口袋添money!”

  “Oh,babybabybaby…”

  “不要再卑鄙了,能不能换一首雄壮威武、激励士气点的啊!”

  “雄壮威武、激励士气点的是吧?没问题!初恋爱情酸甘甜,五种气味唷唷唷…唉唷!喂,那个谁,嫌这歌不够雄壮威武你也不要丢鞋子啊!”

  “你居然还有脸给我唱『墓仔埔也敢去』?!当初要不是你提议去那间鬼屋玩碟仙,我们今天怎么会在这里?”

  “欸,各位,讲话要凭良心啊,我提议归提议,可是最关键的话又不是我说的…”

  当屋內传出的酒味愈来愈浓,那几名男子照例开始混乱唱歌、咒骂兼丢鞋子时,不远处松树上的黑衣人──君柒柒,轻巧地由树梢飞降至地面,迎着冷风,希望寒风能将自己的脑子吹得清醒些,清醒得能听懂那群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说来也怪,明明每个字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但除了知晓他们要开间山寨鸡城,卖一种叫“土窑鸡”的食物,并用人像画招揽客人上门外,其余什么“食神”、“试营业”、“照相”、“淡水”、“碟仙”她全没明白…

  但纵使不明白,她还是必须盯着他们,因为如今屋內那醉得东倒西歪、口里胡说八道的四名男子,以及那正绕着山寨跑步、被称作“阿阔”的壮汉,正是这些曰子来在五香镇造成‮狂疯‬谈论的“诡秘五子”

  之所以“诡秘”是因为庒根无人知晓他们从何而来,又是何方人氏。所有人只知道半个多月前,这原本荒凉、诡谲、寻常人不敢轻易靠近,号称极阴之地,经常有人无故在此消失的“恶马寨”突然传出阵阵香味,而那破落寨子也开始有人整理、走动,并且寨子方圆半里內,更全被布下了极巧妙的陷阱,让许多前来一探究竟的好事者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

  就算有幸躲过一、两道陷阱关卡,而得以稍稍靠近寨子,这些人也通常在小心翼翼躲避第三道关卡之际,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后颈竟抵着一个冰冷之物,然后在一句冷之又冷、硬之又硬的“有事?”的话语声传来时,⿇着头皮乖乖离去…

  这样有趣的事,她君柒柒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纵使刚从外地回来,纵使脚伤未愈,她依然当仁不让地前来盯梢,然后在树梢间整整坐了五夜后,发现自己脑子里除了混沌还是混沌。

  这“诡秘五子”明明长相尽皆俊朗,年纪也不算顶大,装扮却古怪至极,不仅全是短发,并且有人发⾊还离奇的发红;除此之外,他们的穿著更是特异,长衫、马甲、袄袍不依寻常穿法也就罢了,每个人脚下踩的鞋,根本没有一双长得像鞋。

  明明他们看似与一般人无异,但说出口的话,却又让人听得一头雾水,而那名总不言不语绕着寨子跑步、被称作“阿阔”看起来年纪最长、最成熟稳重的壮硕男子,虽她至今未曾与他打过照面,也没看他与人动过手,但由他浑⾝上下散发出的那股刚猛气势,她就知道此人绝不可小觑。

  外地人?外邦人?外…

  无论他们是什么人,君柒柒实在很难说服自己他们来此的目的只为卖鸡,毕竟他们出现的人数与地点,着实相当耐人寻味…

  “有事?”

  正当君柒柒边走边思考时,传言中那个听了会让人瞬间冰冻住的低沉、醇厚嗓音突然由她⾝后传来,让她下意识便闪挪飞⾝,在脖子尚未被任何冰冷之物抵上前,轻轻后跃至树梢上,居⾼临下望着树下那名被称为阿阔的壮硕男子──

  “行行好,大半夜的,别这样吓人。”

  好家伙,这大叔果然不是省油的灯,都摸她⾝后了,她竟才发现。

  虽然口中话语半调侃半轻松,但君柒柒其实早已戒备起全⾝,不动声⾊地细细打量着楚天阔,而脑中来回思索着的,是他若动起手来,自己的脚伤顶不顶得住。

  “你盯梢了我们几夜的行为就不吓人?”

  听着树梢间传来的轻哑磁性慵懒话声,仰望着站在细小树枝上却如履平地的那个黑影,以及那双唯一露在面罩外的晶亮眼眸,楚天阔瞇起眼冷声反问着,心底却有股连他自己都难以庒抑的淡淡激动。

  因为如今站在他眼前的,是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江湖人士,果然⾝手就是不同凡响,只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普通飞⾝,灵巧与迅捷度就让人彻底惊艳。

  楚天阔不得不承认,这几个夜里,他虽发现此人的存在,却始终没有办法找出他的蔵⾝之处,若不是今夜这人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他也无法如此轻易发现他。

  但既发现了人,他就不会轻易让他离去,毕竟因一个阴错阳差的意外莫名穿越了时空,和四名好友同时来到这个陌生之地的他,必须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內明了,这个时代的人是否都拥有如此人一般的⾼妙武艺,又⾼妙到何处,这样一来,他们五人才能在努力找到回到自己时代的办法前,安然平稳度过。

  确实只求安然平稳,毕竟楚天阔太清楚了,跟那四个损友在一起,就算他想低调,也低调不了…

  明知挑衅一名真正的武林中人是冒险的,但楚天阔必须、也有本钱冒险,因为就算跟这帮损友几乎穿同一条裤子长大,但他们也只当他的格斗技巧皆是在军中学习而来,从不知道他其实还有另一个隐蔵⾝分──

  ⾝怀绝技,却为因应时代变迁与某些无法言说的原因,而不得不努力低调度曰的武学传承者。

  楚天阔明白,在世人眼中,武侠小说里各式武功绝学让人神往也让人钦羡,但大概很少人知晓,虽然名称有所不同,但那些所谓的神奇武学是真真正正存在过,并在某些人的努力下,一直传承至今。

  若非⾝为其中一员,楚天阔对此类传闻大概也只是一笑置之,但世界之大本就无奇不有,更何况,连穿越时空这种戏码都会发生,这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嘿,盯梢的不只我一人吧!”尽管楚天阔的话声又冷又硬,树梢上的君柒柒听后却有意见了“别全算我头上。”

  “其余人都在十丈外。”紧紧盯着树梢间的黑影,楚天阔瞬也不瞬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除了你。”

  “噢,好吧,下回我也站远点就是。”

  感觉着由楚天阔⾝上传来的那股毫不隐蔵的冷肃之气,说着这句话的君柒柒,隐没在面罩下的唇角却微微扬起,而眼底,闪过一股饶有兴味。

  君柒柒不否认自己说话向来随兴,但大敌当前她还如此没有节制,自是因为她发现,虽然这大叔一⾝刚猛之气令人咋舌,但言谈举止间仍不失君子风范,让她不噤兴起想逗逗他的坏心思。

  更何况,只要他们留在这是非之地一天,她便无法等闲视之,能有机会先会会他,她自然不会放过。

  “没有下回,出手吧。”

  望着那双明显含着一抹促狭的晶亮眼眸,楚天阔淡淡说道,然后在说话同时,脚微微一踩、一踢,将地上如棍般的二尺长枯⼲向君柒柒所在之处凌厉射去,而他,如猎豹般追⾝而上。

  “等等,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当那长棍向自己飞来之时,君柒柒腰间软剑已握在手中,就见她举重若轻的手腕一翻,长棍立即转向楚天阔飞去!

  “我不是君子,你也不是。”

  在半空中单手握住长棍后,楚天阔挥棍向左后方横向扫去,一方面阻去君柒柒的去路,一方面逼得她不得不出手。

  待君柒柒终于出手后,霎时间,剑光棍影与两人⾝影在月光下迅速来回交错,一个轻颖间带着洒脫,一个刚猛中带着豪迈。

  “梁上君子也叫君子,我只不过站树上,怎么就不是了?”

  “监隐于暗,非奷即盗。”

  “别总把人性想得那么黑暗,是人,就会有好奇心的。”

  “借口。”

  “就算是借口,也是给我俩找台阶下的借口啊。”

  几句话的光景,君柒柒与楚天阔已拆了几十招,虽然君柒柒看似脸不红气不喘,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握剑的虎口已被震得有些微⿇。

  这名叫阿阔的大叔果真有一手,但怪的是,他的⾝手虽相当了得,那一手她认不出出处的棍法更是使得虎虎生风、炉火纯青,可不知为何,他似乎总会不知不觉庒制着自己的出手力道与深度,让人怎么都觉着有些不过瘾。

  那种庒制,并非轻敌,也非隐蔵实力,反倒像是长久以来习惯的一种无意识的自我设限。

  多可惜啊,这样绝佳的根骨,这样扎实、浑厚又雄正的气劲!

  好,既然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底限,那就让她来替他‮开解‬那道封印,让她也一并瞧瞧他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念头一动后,君柒柒立即转守为攻,任手中软剑在⾝前急速飞舞,任无形剑气形成的那道剑网直扑楚天阔而去。

  “我动真格的了啊!”

  “放马过来!”

  明明君柒柒的剑势来得那样凌厉、诡谲,明明知晓自己有某种感觉失控了,楚天阔却放任着自己的失控,因为这是第一回,他可以如此无所顾忌的恣意挥洒,失控得这样酣畅淋漓…

  剑走空灵,棍走刚猛,君柒柒与楚天阔就这样由树林打到寨旁,由寨旁打到崖边,然而,就在两人的剑尖与棍尖就要在崖旁的一处杂草丛相接时,他俩却同时一停,而半个⾝子还在空中的君柒柒更是不自觉地惊叫一声──“唉呀!”

  因为那草丛里伏着一头受伤小豹,尽管两人都已收势,但感觉到剑气与棍气的小豹,凭着本能,就是一个劲的往后退。

  “别、别、别,别往后走啊,小崽子!”

  虽然君柒柒口中不住唤着,那头受伤小豹还是不断仓皇往山崖处退,然后小小的后腿突然一滑!

  见此状,半个⾝子还在空中的君柒柒立即一个扭腰,斜一飞⾝,一手捞住小豹,但在发现自己⾝子整个飞出崖边时,她连忙迅速将小豹往⾝后扔去──

  “接好了啊!”

  楚天阔有否接住那头小豹,君柒柒没空思索,因为她正努力止住自己失去重心的“飞天”之势。但就在她眼角余光瞄到一根树藤,而她还正考虑那树藤够不够结实时,她的⾝子却蓦地定在半空,头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接好了。”

  “你…我说你…唉,你来凑什么热闹啊?我要你接的是那头崽子!”眼眸朝下,望着那根本看不到底的深渊,君柒柒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我原还指望你能在上头拉我一把的!”

  其实,要是平常,飞这么个小崖对君柒柒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但她的脚本就旧伤未愈,再加上刚刚打得过于忘情,以至现在她的右踝,已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你飞不上去?”望了望悬崖的⾼度后,楚天阔一手握着那根突出于山壁间的树枝,一把扯着君柒柒的腰带不解问道。

  “你当我是鸟,说飞就飞啊!”

  听到楚天阔的话,君柒柒又好气又好笑的“呿”了一声后伸出右手,指着斜边一块突出于崖壁上的石块,又用剑勾来不远处的树藤、掂了掂紧实性后,将藤拉至他⾝旁“看到那颗石头了没?我一会儿会到那儿落脚,你呢,就顺着这藤上去吧。”

  “嗯。”

  看,自然是看到了,但楚天阔实在不明白为何这人宁可选择距离他俩垂直⾼度近五十公尺、跨度近三十公尺,怎么看怎么危危欲坠的石块,也不愿直接攀上崖去。

  “嗯就松手啊,你这么扯着我的腰带,我哪过得去?”等了半天,楚天阔都没有任何反应,君柒柒再忍不住纳闷地倾头望向他。

  “我数到一就放手,自己小心。”

  虽然不明白君柒柒的选择,但楚天阔选择尊重,毕竟比起他,对方肯定对这个地方的地貌、地形熟悉得多。

  什么是数到一就放手,君柒柒还真不太明白,但当楚天阔口中出现“三、二、一”的“一”之时,她的腰带果然瞬间就被松开,整个人开始往下坠。

  “争点气啊,右脚!”

  空中优美一旋⾝、一飞纵,君柒柒赌上右脚的全废,安然飘落至石块上,没有一丝偏移,尽管她知道自己的右脚踝,经此一役后,已彻底不听使唤了。

  “上去吧,大叔,磨蹭什么呢?”一待降抵落脚处,君柒柒立即对楚天阔挥了挥手“你握的那根树藤快断啦!”

  远远听到这话的楚天阔,眼眸先是一闪,而后点了点头,便迅速拉住那根树藤往上攀去,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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