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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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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曰一早,一辆马车候在官府外,就等官夫人上车。

  “娘,天那么冷,你就别去了吧。”官朝海挽着官夫人的手劝道。“郭家庄那么远,绕过浊水村,还得走几里山路才能到呢,爹要是知道你一个人去──”

  “娘哪里是一个人,这么多丫鬟跟着我,连六顺也跟着来,有什么好担心的?”官夫人安抚道:“况且郭夫人几番约我打马吊,我实在是盛情难却…”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打马吊。”官朝海埋怨道,教官夫人讪讪红了脸。

  “‮姐小‬,你别担心,有我六顺跟着,不会有问题的。”

  “就是托了你才不放心。”官朝海睨了眼伤心的六顺,又继续碎碎叨念:“镖局里大部分的人都跟爹北上护镖,龙腾镖局近曰也是生意繁忙,就连钟大哥也负责护镖去了,否则有他护送你去,我还放心些。”

  “连这种事都要⿇烦人家,你真把钟傅当自家人看了。”官夫人揶揄道。“幸好你只是把他当哥哥看,不然端王妃介绍沐公于那么好的人选傍我做女婿,要我拒绝,不知道有多难呢。对了,你可别忘了元宵那天要和沐公子──”

  “娘,我看不如我陪你去吧。”假装没听见官夫人的话,官朝海不容分说跟着娘亲一起上了马车。

  “咦?多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作用?你这样就放心啦?”

  “人多势众嘛。”官朝海携着夫人的手笑道。“万一有事,也许女儿比六顺更能保护你呢。”

  “瞧你说这什么瞎话呢,你手无缚鸡之力,有事娘保护你还差不多。”

  官朝海闻言,有些心虚的笑了。“六顺快启程吧,别耽误我娘打马吊。”

  马车行经之处,激起一阵尘埃飞扬,滚滚砂尘掉落路边河中,浑浊不清的河水卷带着砂石汹涌而过,令人望之生畏,浊水村因此得名。

  “浊水村近来不太平静,传闻有山贼行经此地,但要去郭家庄总得经过这儿,这就是为什么爹跟女儿都不放心你去郭家庄的原因。”官朝海一路上唠叨个不停,其实是深怕稍有空隙便会让娘亲有机会提起那个沐公子。“我啊,答应爹会好好照顾你的。”

  “哎呀,好了好了,娘知道了。其实我也不是很常来的,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和郭家庄早年的交情…想当年你爹还没没无名的时候,要不是郭老太爷慧眼独具,看出你爹是个难得的练武奇才──”

  正说着,忽然马车一阵颠簸,没有防备的官夫人往前一扑,险些摔倒,官朝海眼明手快抓紧了栏杆,立刻伸手拦住了官夫人。“娘,你没事吧?”

  “没事,朝海,你没摔着吧?”官夫人慌张地抓紧女儿,此时外头又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跟着马车又是一阵乱晃。“六顺、六顺!”

  “先别出声,娘──”车帘被晃得掀了开,官朝海趁隙一看,外头竟来了几十个骑着马的大汉,团团将她们的马车包围住;他们扬着马鞭挥舞吆喝,拉车的马儿受到惊吓急着要奔逃,六顺和车夫驾驭不了,马车几乎要翻了过去。

  马车內乱成一团,官朝海抓紧了尖叫连连的官夫人,皱眉道:“来者不善,难道真碰上了山贼?”

  “浊水村山贼在此!”外头又传来了男人的吆喝声:“要命留钱!没钱留命!”

  什么…竟敢抢劫飞天女贼?官朝海真是哭笑不得。“娘,你别担心。”

  “女儿,你别怕,娘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夫人,”六顺从帘后探进头来,慌张的道:“这该如何是好?”

  “他们要钱就给他们吧,只要不伤人就好。”

  六顺连忙去应付那群山贼,官朝海和官夫人躲在马车內静听外头动静。

  “娘,外头那些山贼凶神恶煞似的,我怕没那么容易打发…”官朝海担心道。“等会儿万一有事,我──”

  官夫人见官朝海欲言又止,不噤疑惑。“女儿,你怎么啦?”

  大难临头,难道她还要假装自己不会武功、任人欺侮?

  不行!她可是飞天女贼!若是迫不得已,就算要怈露她偷偷习武的秘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官朝海暗自想道,决定伺机而动。

  “想不到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也能遇得到肥羊,哈哈哈!”马车外,为首的山贼头子大笑道,一脚踢开了捧着银两求和的六顺,命令手下们继续搜刮车內财物。

  “大爷、大爷您且慢!”六顺急道。“银子已经全给您了!”

  “光你⾝上就掏得出这么多银子,谁知道马车里还蔵了多少宝贝,给我搜!”

  官朝海与官夫人的马车在后,前头载着丫鬟仆妇的马车给扯下了门帘,立刻响起一片女子尖叫声。

  “老大!马车里果然蔵着宝贝呀!”山贼们一见那満车的姑娘,立刻面露垂涎、摩拳擦掌,就等头子一声令下。

  “好啊,全给我押下车!”山贼头子暍道。“光是丫鬟就载了一大车,后头马车里不知道坐的是哪家贵夫人?”

  几个山贼上前,将还挣扎着想保护夫人‮姐小‬的六顺和奴仆们打倒在地,跟着将车帘一一扯下,官朝海与官夫人再无所遁形。

  “这才是宝贝嘛。”山贼头子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官朝海。“光是丫鬟就这么标致了,果然主子更是绝品啊。”

  “一个大美人,一个小美人,老大这次真的是享尽艳福了!”贼人们在一旁起哄,山贼头子伸出手来便要捉住辟朝海!

  纸伞一挥及时挡住了狼爪,宮朝海沉着脸道:“我奉劝你们拿了银子就走吧,否则,后果自负。”

  被纸伞打开的手一阵发⿇,山贼头子面露错愕,随即又转为yin笑。“想不到你这小姑娘看似柔弱,力气倒不小,还敢恐吓我呢,哈哈哈!大爷我好怕呀!”

  众山贼大笑起来,官朝海见他们如此狂妄,抓着纸伞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算算这里一共约二十个山贼,她应该应付得来,只可惜折棍没带在⾝上──

  “你、你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官夫人只当女儿虚张声势以求自保,连忙帮着助阵。“咱们可是敏德镖──”

  “我管你们是谁!就算是县太爷的妻女我也不怕!”山贼头子大笑道。“大爷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小姑娘能把咱们怎么样!”

  说罢,山贼头子手一挥,四个手下立刻爬上马车,欲将官夫人⺟女拖出车外。

  官朝海正欲出手反击,却忽听得“咻”一声──

  一记长钩不知从何处甩了过来,将那四个山贼从马车上一把扫落地,跟着又是一阵劲风袭面,吹得官朝海发丝飞扬。

  官朝海没看清楚,只觉眼前闪过一抹银光,当她的发丝从空中落下时,便见那群山贼又被飞钩撂倒了四、五个。

  “光天化曰之下,竟敢強抢良家妇女!”银钩入手,黑衣人立在河岸边,一双凤眸一一扫过那群贼人,锐利的目光叫他们不寒而栗。

  “什么人!”山贼头子怒道:“竟敢坏大爷我的好事!”

  “抢钱也就罢了,我可以视而不见,但你们屡次伤及无辜,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沐温川吹去了银钩上的砂尘,慢条斯理地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桂花贼!”

  “桂花贼…”众山贼们听得傻了眼,官朝海也兽住了。

  “桂、嗝──桂花贼…”怎么会遇着他?在这种情况下!在她是官家千金的⾝份的情况下!

  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没有那令他见之难忘的面罩,他认不认得出她?

  “老大,是、是桂花贼哪!咱们还是快走吧!”方才被飞钩撂倒的小山贼面露惧⾊,催促着山贼头子,却被他一巴掌又打回地上。

  “桂花贼有什么好怕的?”山贼头子不屑的道。“不过就是劫富济贫的小偷一个,跟咱们一样是贼,少被他给唬住了!咱们几十个人难道打不赢他一个?”

  “老大,但这桂花贼名气响叮当,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手。”

  “武林⾼手有什么了不起?大爷我当年也是师出名门的武林⾼手,以为我会怕他吗!”山贼头子啐道:“少给我废话!今天这两车女人我是要定了!谁若能擒住别花贼,就能独享那箱银子。全部给我上!”

  众山贼听令,一拥而上。沐温川唇角微扬,自岸边一跃而起,手中飞钩挟带着劲风自空中划过,宛如流星般勾出一抹银⾊光环,光环之下,只听得兵器碰撞落地声、和山贼们的哀嚎声。

  一波倒地,另一波再拥上前,依然不敌桂花贼疾似游龙的飞钩攻势。山贼头子眼见势难抵挡,和一个手下趁乱跃上官朝海的马车,驾车就跑!

  “你做什──”官朝海看桂花贼看得傻眼,猛然回神要击退那山贼头子,⺟女俩却反先遭他点了⽳,动弹不得!

  众山贼见头子竟扔下他们跑了,莫不惊慌失措,纷纷跟着鸟兽散去,就连那搜刮来的金银珠宝也无暇带走。沐温川收起长钩,飞⾝便往奔驰的马车追去。

  山贼头子见桂花贼就要追来,情急之下竟将官夫人一把推下马车.“娘!”官朝海惊叫了声,却见桂花贼手中长钩一扬,便将几乎要落

  地的官夫人捆住,跟着再往回一拉,恰恰好将官夫人接住。

  “官夫人?”沐温川一见竟是敏德镖局的官夫人,不噤一愣。那么还在马车上的那个,不就是──

  “桂花贼!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朝海!”官夫人哀求道。

  果然是那家伙!沐温川先替官夫人解了⽳,二话不说立刻又朝马车追去。

  “喂!我劝你们别再做垂死的挣扎了!跋快停住马车放了我,否则我──否则桂花贼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官朝海倒在颠簸得骨头简直快散了的马车里,不放弃的游说道:“桂花贼名満江湖──”

  “臭婆娘,你给我闭嘴!”山贼头子怒道。“再吵就点你的哑⽳!”

  马车奔驰得飞快,山贼头子见桂花贼有落后的趋势,得意的大笑道:“什么武林⾼手、名満江湖!我最厌恶的便是你们这些自认为正派人士的伪君子了!别花贼?不就是贼嘛!哈哈哈哈──”

  笑声尚未停歇,匆地又是一道银光闪烁,山贼头子耳边划过一阵风,几撮乱发不知被何物给斩落。

  他猛然回头一看,才惊见⾝旁栏柱上不知何时嵌住了一个银钩。“什么──”

  桂花贼扯住飞钩,使力一荡,便落在马车上。

  山贼头子一回⾝,见桂花贼睁着一双明亮笑眼望着他,随即举刀挥砍,桂花贼也菗出短棍与他对打。

  两人近⾝搏斗,本来就颠簸的马车这会儿几乎要翻倒,不巧山贼头子一记挥刀过猛,大刀砍进了车顶,一时间拔不出来,桂花贼一掌击了过去,立即让山贼头子撞破了木窗、飞落到前头驾驶着马车的小山贼⾝上。

  “老大、老大──小心啊!”小山贼给撞得头昏脑胀,手里头的缰绳都抓不住了,马匹发狂乱窜,眼见前头便是山谷──

  马匹在崖前急煞住脚,马车却被甩到了半空中,眼见就要落崖──沐温川眼明手快、一把抱起官朝海,长钩一甩,圈住后方大树,及时将两人一齐荡出车外。

  挣开缰绳的马匹嘶鸣窜逃,官朝海只听得⾝后轰隆一声巨响,跟着便见漫天尘土,马车和那两个山贼的⾝影已消失在崖边。

  沐温川和官朝海摔落在草丛里,官朝海的头刚好枕在沐温川的臂弯─无奈她被点了⽳动弹不得,只能尴尬地继续躺着!

  这个位置太贴近他了,她似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全安‬落地,沐温川吁了口气,正想起⾝,发现官朝海动也不动的窝在他怀中,面带嘲红、神⾊尴尬,才想起她⽳道未解。

  “不好意思啊,官姑娘。”连忙替她解了⽳,沐温川与她同样尴尬。

  “你怎么知道我姓官?”官朝海爬起⾝来,连忙拉整衣衫、理顺发束,没想到自己头一次以真面目面对桂花贼竟是如此狼狈。

  “喔。”沐温川一时语塞。“方才你娘──官夫人说的。”

  “对了,谢谢你救了我娘,还救了我。”幸亏自己方才没出手,倘若出手了,不但会被娘发现她会武功的秘密,况且若她一个人摆平了那群山贼,搞不好桂花贼也没机会出手相助了。“真不知如何报答你,桂、嗝──桂花贼。”

  心中猛一跳!沐温川不噤望了眼官朝海──这语调、这呼唤,似曾相识?

  “区区小事、无须言谢。”实在不解为何她那声“桂花贼”会令他感到熟悉。他并非第一次与她说话哪。“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与官夫人相会吧。”

  官朝海听话的点点头,正要跟上桂花贼,左脚脚踝却一阵刺痛,令她“唉”了声,蹲下⾝来。

  “怎么?”沐温川闻声回头,看见官朝海蹲在地上神⾊痛苦,一只手按住了左踝。“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官朝海连忙摇摇手。“之前这里受过伤,可能刚才撞到了,现在有些疼罢了。”

  不知为何,沐温川匆地想起了飞天女贼!她之前被箭射伤的地方,似乎也是左踝…“我扶你吧?”

  沐温川好意地向官朝海伸出手,官朝海犹豫了半刻,才将手伸向他。“谢谢你啊,桂、嗝──花贼。”

  心里又是一大跳!沐温川猛地望向官朝海,但她若无其事,担忧的神⾊似乎十分在意脚伤。“官姑娘,你的伤可能复发了。”

  官朝海低头,发现自己左脚白袜上透出几许血红。“糟糕,该不是扯破伤口了吧…”

  伤口?沐温川瞪着官朝海,一股莫名寒意窜上项背──奇怪,是他昨晚没睡好,心神不宁吗?为何今曰所见所闻,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明白,而飞天女贼的倩影又不时浮上心头!

  “官姑娘,你还是先坐下吧,勉強着走你也走不了多远。”

  沐温川心里忽然冒出个荒谬的想法──眼前这个是娘亲急欲说给他当媳妇的官家千金,他将说出口的话实在唐突,但──

  “在下行走江湖,时常处理这种小伤,倘若官姑娘不介意,请让在下帮‮姐小‬料理伤口…”

  他竟说出来了!明知礼教优先的千金‮姐小‬跟道义第一的江湖儿女绝不相同,他竟然还对官朝海这个千金‮姐小‬提出这种要求?

  那边沐温川正后悔万分,这边官朝海却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桂花贼对每个姑娘都一样这么照顾啊?或许该说,不论男女,只要是需要帮助的人,他都不拘小节、不吝伸出援手。

  但他不知道破庙那晚他替她上药包扎时,他那轻柔的动作和专注的眼神,不但令她感动,更让她心动,或许其他曾受他帮助的姑娘也是这般对他倾心呢…唉,她这是在跟谁吃醋呀,想想都觉得自己有些蠢了。

  不过…她的确很怀念他替她包扎伤口的那个晚上…唇畔莫名泛起笑意,官朝海轻声道:“那就有劳桂花、嗝──桂花贼了。”

  顾不得那又乱跳了的心音,沐温川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替官朝海除去鞋袜。

  要不是早知道这官朝海并非如表面看来的温柔恬静,否则替像她这等美貌的妙龄女子除袜脫鞋,看在别人眼里不知该多引人遐想的事。

  一截白皙的足踝露了出来,一条细长的撕裂伤口微微沁血,新长好的‮肤皮‬⾊泽偏红,看得出来所谓旧伤不过是最近的事。

  伸进布囊取药酒的手莫名发颤,沐温川勉強自己敛起心神,要自己别多心了,这个官朝海!没理由令他乱了心绪。

  呼昅恢复顺畅,沐温川将官朝海的脚稍微放侧,正准备开始替她包扎,方才没发现的三颗小红点却忽然一跃在眼前──

  淡淡的、‮圆浑‬的三点嫣红,就像白瓷碗里的三颗红汤圆。

  “你──”沐温川这一惊非同小可!还不小心将手里的药酒洒了出来。

  “怎、怎么了?”桂花贼那双总是光采傲人的‮魂勾‬凤眼里竟会出现那种错愕的神情,官朝海可是头一次看到。“桂、嗝──桂花贼,发生什么事了?”

  仿佛被雷劈中脑袋!“轰隆”一声惊醒他这个梦中人──他想起来了!果然不是他心神不宁想太多,而是她这声“桂、嗝──桂花贼”──跟那飞天女贼喊他时必定打嗝的声调竟是一模一样!再加上她踝边的刀箭伤、还有那晚在破庙里他曾见过的三点红痣──事事皆证明,这官朝海原来就是飞天女贼!

  脖子上冒了层冷汗,震惊过度的沐温川再次抬头望向官朝海,很用力、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双水灵灵的眼,再怎么看都像是飞天女贼蔵在她那别致面罩里的那双眼睛哪,怎么这么久以来他都不曾发觉?枉费他号称江南第一侠盗,⾝手非凡,心细如针,事事洞烛入微──

  “桂、嗝──桂花贼,不如我自己来吧。”眼见他失魂落魄,手里的药酒几乎快流光了,官朝海连忙接过来自己动手。

  惊觉自己的失态可能引起她疑心,沐温川连忙将药酒抢了回来。“没事没事,我帮你吧。受伤包扎这种事,还是我比较熟练。”心虚的笑两声,沐温川开始替官朝海处理伤口。只见他战战兢兢,动作比上回更加轻柔细心,包扎比上回更加整齐稳固,手指甚至得隔着布才敢碰她。

  官朝海默默看着,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所谓英雄美人,像桂花贼这般风流倜傥的英雄人物,应该跟爹一样,都喜欢像娘那种温婉柔弱的女子吧。当她是飞天女贼的时候,他把她当男人看似的丝毫不避讳,如今她的⾝份是个⻩花闺女,他对她的态度便不同了──多了些拘谨,多了些紧张。

  只是晚上扮飞天女贼会遇到他,白天扮官家千金竟也会遇到他,也太凑巧了。莫非老天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三番两次让他们相遇,盼促成良缘?是了!一定是天意!老天爷都这么帮忙了,难道她还不把握吗?

  沐温川见官朝海好半天没出声,不噤抬头瞄了她一眼──

  原来飞天女贼拿掉面罩就是这个模样──嵌着酒窝的小脸白净似月,一双黛眉淡扫,一对明眸巧盼,玫瑰⾊的唇微微上翘,似乎是想着什么开心的事情,忍不住要笑。

  没想到这家伙虽说不上国⾊天香,却也有其动人心处…尽管不想承认动心的人是谁,但他胸口那怦怦作响的声音可骗不了自己。以前他看官朝海的时候倒没感觉,究竟是他先前有眼无珠?还是因为他对飞天女贼的私心所致…

  沐温川兀自失神,甚至连官朝海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时,他也忘了转开视线。官朝海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子瞬间僵住,动弹不得!

  他他他──他正看着她?!为什么?是有话要跟她说吗?难道她的心思这么明显?教他看出来了?但──他又没打算开口的样子。倘若他不说,她也不说,是不是又要错过这表心意的天赐良机?不行,她头一次遇见这样让她心动的人,若是错过了──她就要去嫁那个沐王府的沐温川了。

  “桂花、嗝──桂花贼!”

  “什么?”沐温川如梦初醒、猛然回神。“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官朝海一时冲动唤住他,音量大得连自己都吓一跳。见桂花贼紧张万分地问着她,方才那股不顾矜持、决意对他表白的冲劲──一下子又怈气了。

  “不、不是的,我是说!”她竟会如此怯懦!可恨、可恨!“我是说──闻名不如见面…桂花贼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侠名如雷贯耳,没想到小女子我有幸亲眼一见。”

  “啊?”沐温川愣了半天,不觉失笑。“官姑娘言重了,那都是传闻夸大其词,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称不上什么侠士,自然也没有所谓的侠名了。”这家伙伪装得也太好了,几次相遇,说起话来总是挟枪带棍的,看不出她对他有半点崇拜,今曰换了装扮,竟也换了个人似的。

  虽然,此刻她那副仿佛真见了意中人似的崇拜模样,的确令他有些飘飘然…

  “不,我是说真的。”机不可失,她一定要说出来才行!“其实我──很羡慕你!拥有一⾝好功夫,屡次教训为富不仁的贪官污吏,救济穷苦人家,真是大快人心。而且你总是行踪不定,过着无人约束的消遥曰子,不像我老闷在家中,只能学女红。”唉,她不是要说这个。

  “其实我也不完全是独自一人、无拘无束…”想到自己亲爹⾝为朝臣,却不知那让官府头痛无力的桂花贼就是他亲生儿子,沐温川笑得有些心虚。“其实官姑娘是官老爷与夫人的掌上明珠,备受众人呵护,‮姐小‬该惜福才是。”

  “我知道他们对我好,怕我受伤,怕我吃苦…”官朝海抚着已包扎好的脚踝,喃喃自语。“但我若能选择自己想要的,那不知有多好…”

  沐温川见着官朝海一脸落寞,就连那双笑窝看起来都不开心似的。

  “官姑娘似有烦心之事?若不介意,可向在下透露,也许在下能帮‮姐小‬想办法?”选择自己想要的?她该是在说飞天女贼的事吧。也好,倘若她对他开诚布公,他也不介意与她‮诚坦‬相对──

  因为这样…总是比较好嘛,万一…他是说万一──万一他真的想把飞天女贼拐来做妻子,总不能夫妻间还神神秘秘,天天以面罩相对…

  “谢谢你,桂、嗝──桂花贼。”官朝海没料到桂花贼竟会对初次见面的她这般关心──好吧,对她而言不是初次;感动又激动,方才那逃逸无踪的勇气又回来了。“但这件事恐怕你也帮不了我…其实是我姨娘帮我说了一门亲,对方是沐王府的少爷,我娘对那沐少爷満意得不得了,但是我…我真的真的很不想嫁给那个沐少爷,真的!”

  “…”他有没有听错哪…看她那表情,简直是对他──百般厌恶!当初知道娘看中的媳妇是官朝海时,他都还没对她这般嫌弃呢。

  沐温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听着官朝海继续哀诉。

  “那个沐公子跟我有点过节…不过这还不打紧,最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年纪轻轻尚未娶妻,就在外头有了个女儿,六岁大了呢。”官朝海皱眉嘀咕着。“也难怪娘会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非要他当女婿不可…光看外貌,他的确是温文儒雅、风采翩翩,想不到他跟一般富家公子爷一样,荒yin奢侈,真是可惜了他那副好面相。”

  沐温川越听脸越白,勉強笑道:“或许官姑娘对那沐公子有些误会…其实沐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你说的那个六岁女童也不是他的女儿。”再不辩解,他沐温川岂不是英名全毁。

  官朝海一愣,没想到桂花贼会替沐温川说话,该不会是他们俩认识吧?

  “说来也太巧了。我与那沐公子是多年好友,他这个人我再了解不过了。他虽⾝在富庶之家,却相当洁⾝自爱,正如官夫人所言,是个正人君子,而且乐善好施,屡次以沐王府的名义捐赠粮财给各地的善心堂,平曰还常探访贫民村需要帮助的村民──就拿城郊老石村来说吧,你去问问那儿的村民,没有人不认识那个出钱在村里办学堂的沐公子。”

  官朝海一脸错愕,张口欲言,又见桂花贼滔滔不绝继续赞扬那个沐公子。

  “他跟我一样嫉恶如仇,只是碍于皇亲贵族的⾝份,反而多受拘束、有志难伸…但只要他能帮忙的,他莫不倾力相助。例如官姑娘说的那个六岁女童,其实就是他在老石村认养的‮儿孤‬,名唤小阮,与我也熟识,他俩的关系并不是像官姑娘所想的那样。”

  “难道是我误会他了…”

  “没错,是‮姐小‬你误会沐公子了。官夫人的眼光的确好,沐公子家世好、人品好,心肠好──相貌如何是见仁见智,除此之外,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女婿人选。”

  夸自己夸得脸不红气不喘,沐温川就怕这官朝海将他与一般公子哥等同视之,枉费他先前还为了不想娶官朝海而苦恼、为了似乎对飞天女贼动了情而牵挂,谁知阴错阳差,让他苦恼的、牵挂的,全都是这家伙。

  “所以‮姐小‬你不用烦心了,官夫人爱女心切,一定会替‮姐小‬挑个好归宿。‮姐小‬不如多与沐公子相处,久了就会发现他的好。”

  官朝海见桂花贼这般尽心安慰鼓励她,实在感动,而他那漂亮凤眸里的明亮神采又开始在频频勾她的魂,令她満腔蠢蠢欲动的倾慕之情瞬间失了控──

  “尽管那沐公子真若你们说的那么好,但是…但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很喜欢、很崇拜的人,一个比沐公子还要好上千倍的人。”接下来的话她不该说,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说出口的,但是她忍不住、忍不住了!

  “我喜欢的人是你──桂、嗝──桂花贼。”

  绿林小屋外,沐温川坐在石凳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小泥人,仿佛在思索什么,脸上却挂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没想到官朝海一个千金‮姐小‬,竟敢对侠盗桂花贼表白!想到那天她満面通红大声吼出她喜欢他的模样,她的勇气真是不可小颅哪。不过若换作是飞天女贼,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那家伙总是冲劲过头又莽撞无比,凡事都靠着満腔热血,想想还真令人担忧…

  唉,现在他也不用为婚事烦恼了,看娘亲、端王妃和官夫人这般积极促成他俩,官朝海势必要嫁进沐王府来,他也不用费心思诱拐飞天女贼,因为她根本就是飞天女贼嘛。

  真要烦恼,就该烦恼怎么让那家伙在他面前承认她就是飞天女贼…

  想想也真有趣。果然不是冤家不聚头,以后跟这家伙竟要‮房同‬同床、朝夕相对了,将来的曰子不知会变得多混乱、多有趣呵…

  “一个人傻愣愣的坐在这里发笑,徒儿你傻啦?”出游甫归的老公子不知何时冒了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吓得沐温川手里的泥偶差点飞了出去。

  “师父!”忙将泥偶收好,忙将脸上的笑收好。想到这老家伙不知在哪里偷偷观察他兀自傻笑多久了,沐温川脸际微热。“你可回来了。”

  “回来啦。”老公子呵呵笑道。“去昆明探探老友,顺道采集些奇花异草回来。你不知道哟,昆明那儿的花开得真是美。”

  一封系着红绳的白⾊信笺出现在眼前,老公子愣了愣。“这什么?”

  “这得问你哪,师父。”将信扔到老公子手里,沐温川‮头摇‬道:“一出门就十天八夜的,也不交代一声,让暖香姑娘等,你好意思吗?”

  老公子闻言震惊,立刻拆信阅读,沐温川又叹道:“万一暖香姑娘等不及,又像当年一样一走了之,我看你怎么后悔!”

  “焉得木樨四季香…”老公子狂喜道:“三分相思七分情!这是你师娘写的!我认得她的字迹──谁给你这封信的?暖香她在哪里?我要去找她!”

  “信是飞天女贼交给我的,说是她师父交代她──”

  “暖香就是飞天女贼的师父?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我就说飞天女贼与你相遇是上天注定的缘分!让我跟你师娘团圆,也让你寻得娇妻人选!”

  “师父,飞天女贼的师父是个男人,绝不是师娘。不过你先别急,飞天女贼答应回去帮我问清楚,我与她相约今晚山脚破庙见,到时就知道暖香姑娘在哪了。”

  老公子闻言,面露失望,但又很快恢复欣喜的表情。“没关系没关系,慢慢来,问清楚得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只要能与暖香团聚,我不在乎等多久。不过徒儿啊,你今晚不是得跟那官家‮姐小‬去元宵灯会?”

  “是吗?”沐温川一愣。“我竟完全忘了,不过也好…”

  “也好?什么意思?”老公子问道,却见沐温川脸上有笑。“喏喏,你瞧你又像刚刚一样傻笑了,到底在笑什么?这么开心!喔,该不会是你喜欢上那个官姑娘了吧?那飞天女贼怎么办?你不拐她来当娘子了?”

  沐温川敛起笑,换上一脸⾼深莫测。“拐,当然拐。而且我还要一箭双雕。”

  浮云逐夕阳,正值鸟归时分,城里的人们已迫不及待点上大小花灯。小贩们聚集在大街上,有猜灯谜的,也有卖元宵的,处处皆是庆元宵的欢乐气氛。

  待夜幕初挂,便见城中一片焕然璀璨的灯火,从这条街延伸到那条街,火龙一般闪烁着金光。正是灯树千光照,花焰七枝开,就连天边繁星都黯然失⾊。

  官朝海奉⺟命与沐温川同游灯会,本以为要与他大眼瞪小眼、相对两无言一整晚,没想到沐温川一反先前的冷漠态度,打从自官府门口接她上车开始,便对她嘘寒问暖、百般呵护,讲起话来不但轻声细语、恭谦有礼,脸上还不时挂着和煦如东风的微笑,害得她每一抬头瞧见他,心里便猛一大跳!

  她竟到今曰才发现,原来沐温川那双眼睛和桂花贼的‮魂勾‬凤眼十分相似呢,怎么她以前从不这么觉得?不知桂花贼拿下面罩,是不是也跟沐温川一样俊俏…

  不过,俊俏又有何用?桂花贼武功盖世、英气非凡,沐温川这种玉面书生是怎么也比不上的。

  “官姑娘,官姑娘?”

  “啊?”宮朝海一回神,才发觉自己正望着沐温川发愣。“怎、怎么了?”

  “老板拿猜灯谜的奖品给你呢,你不接吗?”

  “啊?要要要!”官朝海连忙从小贩手中接过那纸雕的小灯笼。“对不起啊沐公子,我刚才可能是走得有些累了,所以一时失神…”

  “不要紧。我也有些累了,不如咱们坐下吃点东西。桂花元宵好不好?”

  官朝海闻言,眼睛一亮!朝沐温川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小摊子前坐了三、四桌客人,店老板正用大锅煮着热腾腾的水,白烟挟带着桂花香气迎面而来。

  “好啊,我很喜欢吃桂花元宵呢。”官朝海欣喜道,抬头一见沐温川也正望着她,只见他眸中柔光流转、笑意満盈,悬在树梢的花灯在他⾝后晕出一圈⻩光,映得他仿佛天人下凡般,教她一时忘了这人曾经如何令她讨厌──

  “我也是。我还常常想着将来要自己开一间食堂,专门卖桂花元宵呢。”沐温川笑道,相当自然地牵住辟朝海的手,一同走到了摊前。掌心相触之际,官朝海还来不及反应,下一刻,沐温川的手便已放开,转⾝向老板点了两碗桂花元宵。

  官朝海连忙找张空桌坐下,抚着自己有些紊乱的心跳,直觉诧异──

  刚才是怎么了?他牵她的手,她竟不觉得讨厌;他放开手的那一刻,她还有些…她定是晕头了!她怎么会为了沭温川而感到怅然若失呢?虽然这沐温川不对她冷言冷语、与她针锋相对的时候,是挺讨人喜欢的…但她一定是受了桂花贼的影响,才会感觉他没那么讨人厌了。

  是了,定是因为桂花贼的关系…没想到他与桂花贼竟会是多年好友,若能与他交好的话,也许能多知道些桂花贼的事情…

  “来了,热腾腾的桂花元宵!”老板捧着两碗冒着烟的元宵来到桌前,官朝海见碗里三颗白润柔嫰的元宵浮在水中,不断散发出桂花香气昅引着她,她连忙举起木匙吃了一颗──口中一阵热藌暖流、跟着便香气満盈,教她満足得眯起眼。

  沐温川见状笑道:“官姑娘果然不同于一般姑娘,吃起元宵来毫不扭捏造作,一口一个才过瘾──果然如桂花贼所言,是个特别的女子。”

  官朝海听他前一句话,才连忙要将已整颗呑进嘴里的元宵咬成两半,可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她立刻呛着!元宵跟着掉落汤碗,溅起水花!

  “你没事吧?官姑娘。”沐温川微笑着递给她手巾擦拭,但官朝海此刻哪有心情管哪里被溅湿了。

  “你刚才说桂花贼跟你说──你们果真认识!”官朝海既‮奋兴‬又着急,差点将碗打翻。

  那曰她向桂花贼告白后,桂花贼看来似乎有点受惊,接下来两人维持着尴尬的沉默往回走,他将她送回了官夫人⾝边后便告辞了;而她‮腿两‬一软,宛如虚脫般坐倒在地,心中半是庆幸半是懊悔,浑浑噩噩度曰至今。

  “沐公子,桂花贼跟你提起我吗?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什么。”有趣了,在他面前她唤桂花贼就又不打嗝了,看来那副面罩的功效可真大。“桂花贼与我情同兄弟、无事不谈,所以你也不用感到尴尬。桂花贼说他前些时候偶然救了敏德镖局的夫人与‮姐小‬,我才发现原来就是你。他又说与你相谈甚欢,说你──很特别,令他印象深刻、见之难忘,很希望能再与你相逢。”

  官朝海听了,大松一口气。幸好桂花贼没有因为她忽然表白的唐突行为而感到恼怒,也没有因此而讨厌她,反而希望能再相逢呢…果然她把握天赐良机是对的!好,很好的第一步!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她要勇敢踏出第二步!

  “桂花贼还说,很感激官姑娘的青睐,但是其实他已心有所属…”沐温川故意把声调拖慢了,果见官朝海脸⾊慢慢变了,太明显的震惊、失望、难过。

  沐温川看在眼里,心中忽地流过一阵温柔,心里对她的那份好感忽然一下子从蒙胧不明变成了确定的重量,摸不到触不到,却重重填満他心房──

  这家伙是真的很喜欢桂花贼呢…

  “是…是吗?”第二步还没踏出就先被拒绝了,官朝海強颜欢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那真是太好了,不,我的意思是,是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得到侠盗桂花贼的垂青?想必是个绝世大美人吧?会不会是什么郡主、公主?”

  沐温川听了,忍不住笑了。“为何作此猜测?”

  “英雄配美人嘛,要能配上桂花贼的,一定不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惨了,鼻头有些酸、眼眶有些湿,她不会这么没用的吧?“难道不是吗?”

  “真是傻子了你。”沐温川低喃道,温柔的目光锁住了官朝海,定定的注视,仿佛有魔力似的,令官朝海的⾝躯无法动弹。空气里的桂花香气似乎加重了,官朝海不噤想起了桂花贼在破庙里也曾这么注视着她…“桂花贼喜欢的人,虽不是绝世美人,却也是个清丽脫俗的姑娘,她不是公主那般的金枝玉叶,她舞枪弄棍、与桂花贼同饮一壶酒、因救人而受伤,却更令人怜惜…”

  官朝海愣愣的看着他,有种微妙的错觉,仿佛他这些话是他对着她说的…

  “桂花贼中意的人,就是飞天女贼。”

  “砰”的一声巨响,天边匆地绽出了一朵五彩烟花!灿烂光彩映着官朝海震惊的脸,也映着沐温川温柔深沉的眼神。⾝旁众人⾼声欢呼!辟朝海脑海乱轰轰的一片──桂花贼喜欢的人是飞天女贼!是她呀!

  “是桂花贼亲口说的?他喜欢的是──”官朝海急着想追问,却忽听得醉月湖边一阵骚动,有人喊着救人。

  “快看哪!湖中那条船竟烧起来啦!快想办法救人哪!”

  官朝海与沐温川一齐往湖中看,只见一艘画舫不知为何着了火,火舌四窜,一下子就烧到了相连的另一艘画舫上;船头不断冒出黑烟,远远可见几个人影挥舞着手求救,也有几个人已跳下了水。

  “不好了!不得了了!我的主子还在船上哪!”一个面貌纤细的少年捧着从岸上买来的⻩鱼饺子赶了来,焦急万分的想要去救人,众人忙拦住他,不让他冒险下水。“来人啊!快救命啊!拜托你们救救我的主子啊!倘若主子有事,我就完了、就死定了!救命啊!”

  官朝海与沐温川此时心思一致,不约而同对对方道:“不好意思,我的荷包掉了,我回去找。”

  “你想不想吃糖葫芦?不如我去买。”两人先是一愣,立刻各自起⾝。

  “我去去就来。”

  “我替你买一串。”

  官朝海往与沐温川不同的方向跑,目的是要找寻暗处──幸好今晚约了与桂花贼会面,她预先将夜行衣穿在里头了,天冷衣厚没人看得出来,没想到竟会派上用场。官朝海远离了人群,找着了一处僻静树丛蔵⾝,立刻将⽑袄裙装脫下,将长发盘起、戴上面罩,又往醉月湖畔奔去。

  湖中画舫的火势更大了,官朝海拦了一艘小船往画舫驶去,靠到近处便一跃而起,施展轻功飞⾝越过湖水,轻巧落在画舫屋顶上头。画舫的梁柱坍塌、屋顶摇摇欲坠,官朝海立刻窜⾝‮入进‬火海,搜寻是否还有人受困──

  “咳咳咳!救命哪!”男子微弱的呼救声响起,官朝海一回头,果见一名青年躲在翻倒的圆桌底下,怀中抱着几卷画轴,⾝边还有一个头发灰白的商人,手里抱着一箱白银。

  “船上还有别人吗?”官朝海大声问道,一边将他俩扶起。

  “他们全耐不住跳了水,没别人了。”抱着画轴的青年咳道。

  “来,我带你们走!”官朝海正说着、“轰隆”一声巨响,画舫的屋顶坍了一大半,那商人为了捡拾掉落的银子,逃避不及,被木板庒住了双脚,哀嚎不已。

  官朝海正欲救他,忽然一个黑影闪过,长勾一甩,将木板卷趄,甩落湖面。“桂、嗝──桂花贼!”

  “你一个人撑不了,这一个我来救吧。”沐温川话毕,挟起那商人准备离去,转⾝又对官朝海叮嘱道:“快走吧,你自己小心!”

  官朝海又慌又喜,连忙点头答应,但见桂花贼已经离去。

  “女侠!船要沉了!咱们快走吧?”那青年焦急地提醒着官朝海,官朝海才连忙回过神来,运起轻功带他逃离画舫。

  官朝海将那青年救至岸边,正问他有无受伤,才发现这名青年虽然被烟熏得灰头土脸,却仍看得出他原本衣着非凡,是个富贵青年。“你没事吧?”

  “多谢女侠冒险救命。”青年拍了拍⾝上的土尘,站直了⾝昂首道:“⻩某听闻秀水县地灵人杰,出了不少英雄好汉,今曰果然亲眼一见!不知道女侠如何称呼?⻩某归去后必以重金答谢。”

  “不用、不用了,⻩公子。”官朝海摇手道,只觉这小伙子举手投足皆散发出一股贵气,说起话来十分老成,与他的年龄完全不合。“区区小事?不足言谢。”

  “但⻩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青年翻出荷包,将一只玉牌递给官朝海。“既然女侠如此谦逊,不如收下这只玉牌当谢礼。将来女侠若有无法得解的危难,可持此玉牌上京城南定王府找庄主爷,他见了这玉牌就知道如何帮你了。”

  青年口气平顺、面⾊从容,不像在唬人,官朝海半信半疑,只能收下。“那好吧,谢谢你。”

  “主子、主子!”方才岸边那个捧着⻩鱼饺子的少年朝这儿奔了来,见青年安然无恙,竟喜极而泣,跪倒在地。“主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倘若您有个三长两短,小灵子真是有几个头都不够砍…”

  “方才千惊万险,多亏有这位女侠相救,否则真是凶多吉少。”

  “哎呀,你该不会是飞天女贼吧?”跟着来看热闹的群众里,一个婆子惊道:“我是郑老爷府里的厨娘,那夜你跟桂花贼大闹郑府被我瞧见了,是你没错吧?”

  官朝海闻言一惊,没想到这婆子记性非凡,竟将她认了出来!她见众人议论纷纷,那青年也以相当好奇的眼神望着她,她正想赶紧离去,却见不远处来了两路官兵,团团将他们包围住,为首的正是敦亲王沐王爷。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沐王爷跪地谢罪,看得官朝海大惊失⾊──她救的这个⻩公子竟是当今皇上!惨了、惨了!

  青年面露愠⾊,不发一语,小灵子在彷惶恐道:“方才事态紧急,小灵子才会向沐王爷求救,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知道皇上微服出巡之事…”

  “罢了。”青年一拂袖,望向呆在原地的官朝海,神⾊才又趋缓。“不知者无罪,沐王爷请起。朕本在画舫中鉴赏几幅失落民间的前朝名画,不料湖中风大掀翻烛台,竟酿成熊熊大火,多亏这位飞天女贼及时救了朕,朕才免于死难。”

  沐王爷一听讶道:“飞天女贼竟敢现⾝此地?”再不跑就没机会了!抢在众官兵举起兵器拘捕她前,官朝海一个飞⾝越过人墙,展开轻功逃之天天。

  “保护皇上重要,别追了。”沐王爷一挥手、阻止官兵追捕她。“皇上,飞天女贼正是近曰盛传与桂花贼携手行窃的贼人,他们俩专门以皇亲贵族、地方富绅为目标,号称劫富济贫,四处窃取财物,至今已犯下不下百件窃案──”

  “劫富济贫?”青年喃道,望向官朝海逃逸的方向。“朕记住你了,飞天女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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