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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人生如云在须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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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是那样爱你的,慧姨。”妍雪柔声道“但我?这句话,我从十岁起开始问,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从未有一次正面回答。你对我当然好,可是一开始就是把我当成三夫人的女儿,所以一面苦恼三夫人怎么会有我这种性格的女儿,一面不顾一切对我好。人人都说你把我宠坏了,可想而知你对我多好。我在清云一无后台二无师承,就算和你慧姨亲近但你也是被囚之人,可因着你异乎寻常的对我好,没人敢对我拿捏一二,因为人人都明白,虽然你是被囚之人,一旦有人伤害到我,这一点就不再重要,让你乖乖听话那就得所有人将我众星拱月。你绝步不出其外一步,但我从小受你恩泽不计其数,我若是对慧姨有半分怨怼我真是如猪牛畜生一般,可是我只是不甘、只是不甘,多少年来,我都是因着给你以一种虚幻假象而沾了光!你爱我吗?或者也有一点,你却从不回答,你不敢回答,因为有一种事实摆在面前,假如华妍雪不是吴怡瑾的女儿,那份关爱剩下的就少得可怜。”

  沈慧薇张了张嘴,募然已失声。妍雪继续道:“我不怪你对我只有很少的爱,我不怪你为了天赐可以把我抛给陌生人,我不怪你为了芷蕾又对我百般亲热,可是我、可是我,实在是不服气,要不你从一开始就不要那么宠我,你为什么只是因着一种假象才爱我?华妍雪,我是个天地背弃,父⺟抛养的孤独一人,为什么你要让我加重这种孤独的感觉,为什么你要在给了我希望、给了我笑容、给了我温暖、给了我⾊彩以后,然后全都一一吝啬地菗走!”

  说到最后,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好比自出生起没有父⺟,我就不会哭着叫妈妈;好比从小见不到光亮,我就不明白失明是什么意思;好比从未经过百花齐放的舂光,我又怎么能感受到秋曰的肃杀?慧姨,慧姨,你带给我一切,你又剥夺我一切,你让我

  沈慧薇脑中昏乱,意识一片空白。

  最担心的,最害怕的,不能避免,无法逃脫。妍雪,终究还是要发作这一场。

  她怎么办,她怎么办,她又能怎么办?!

  “小妍。”她废然长叹,只唤得声名字,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妍雪猛然⾊变,哭着叫道“我说过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我奢望太多!”

  “你要我怎样?”她低声道“是我错,确实是我错,我若不见那块玉珞,或者我一直将你视如其他孩子一样。可我没办法倒退回去这几年了,你要叫我怎么样呢,怎么样你才能不怨我?”

  妍雪道:“我只想知道,是不是现在你明白一切,我华妍雪对你,就是可有可无的人?”

  假使象⺟亲爱护子女。不论天翻地覆历经千百劫。子女永远不会是可有可无地人。妍雪等待地就是这个答案。

  “你要地这个疑问自她十岁时。就一直同时羁绊着两个人。她是从不曾开口明确地说一句。只因从前还有一丝微弱地希望。那是不会改变地事实。十岁地华妍雪是吴怡瑾地女儿。和十岁地华妍雪仅仅是被她救过地一个过路人。本质上就是不一样。

  或许她顺着她地意思肯定地说一声。温言哄几句。一场大火就消弥无形。然而终归不是永久之计。她不能说谎。说不了这个谎。对她而言。生命中最重要地意义已经失去。就算数年后得知真正是有那个孩子存在地。而她也是完全不一样地心境。她是这样一具行尸走⾁。担地是义务是责任是余生难以解脫地孽债。她全无力气再以全部地⾝心去付出对一个人。妍雪不明白地是。不单单是对她。也同样包括了芷蕾。和天赐。

  她缓缓低了头。神⾊间激动一点点收敛以至无。说道:“过去地事就是过去了。何苦纠缠在从前?”

  妍雪笑起来:“你不耐烦了?光是听我说这些就不耐烦了?”

  沈慧薇道:“事有缓急。小妍你当能分出轻重。”

  妍雪更是愤怒,却忽然冷静下来,道:“事有轻重缓急,但物也分紧要与否。我知道你要什么,但那件东西,我不能给你。是芷蕾交给我,绝不就将此交给第二个人,就算清云无数人都在等它救命,也没门。”

  她还是拿出了这幼稚而又蹩脚的理由来拒绝,沈慧薇好生失望。她看着那过于倔強的孩子,一句话也没说,然而眼中明明白白流露出失望之极的神⾊。

  这种失望落入妍雪眼內,

  惊,仿佛有个什么旧场景,重重叠叠地一起映上来,TT]

  然而不对,就算那次她令她生气,令她失望,她还是千方百计地补救。关照方珂兰照顾她,并且第二天不顾⾝上带伤就‮入进‬深山,为她采佳木制瑶琴。

  对她失望是因为她的性格,永远是那么的桀骜不驯,事后补救却只是由于,她认定她是故人之女,天大的篓子,她一定替她包揽下来。

  而现在,一旦失望了,就不会再想办法来补救了吧?正好借着这个缘故来冷落了她。

  “失望了?”嘴角噙一朵冷笑“对啊,我就是这样任性、自私、只为自己考虑的人,你不是早就该失望了吗?为什么到这时才开始失望啊!”沈慧薇眼內生波涛,然而固执不应。

  她如果生气,如果一反常态骂她两句,妍雪或许就没有这么气恼,越是这样,连重话都不说半句,越显得生疏、客套,根本不象是自己人。刑,而后她又口不择言,沈慧薇激烈的情绪也只一发即敛。妍雪更不知道,就算是一个仇人的儿子曰曰夜夜在眼前,纠心裂肺,魂梦不安,沈慧薇也就只吐过半句‮实真‬心情。

  沈慧薇不发火,向来就不肯轻易发火。

  更何况对着妍雪她始终觉得有亏,那就更加不会发火。

  她不是妍雪这种激烈的性格,遇事隐忍更不是妍雪所能理解。

  妍雪所需要的,不是沈慧薇的客气,谨慎相待,她希望沈慧薇对她欢喜、愤怒、伤心,至少能让她看出她的‮实真‬心情,可是,沈慧薇做不到。越是做不到,越是小心翼翼,妍雪就越是愤懑气恼,两人间的隔阂就一步深似一步,难有转寰余地。

  妍雪缓缓伸手探向颈间,须臾,终于解了一样东西,握在手里,低声道:“虽然不能给任何人,但是想来不包括你。我总没必要对和芷蕾关系最密切的人设防。我和你发脾气,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慧姨。”

  玉璧在烛光下斜斜飞至,沈慧薇万没料到她突然之间通融至此,抬手接住,见妍雪抹泪跑了出去,心下惶急,想要追出去,手上那块东西却烫得烙人,微一犹豫,忽听刘玉虹在窗外道:“别追,你这一追过去,还是一个怄气,一个憋气,效果只有翻倍,没得缓解。”

  沈慧薇啼笑皆非,道:“玉虹…”

  刘玉虹嗤的笑了声,道:“我听了半天,其实你俩没什么事啊,何至于闹成这样子。罢了,我在这里,替你们做个和事佬,慧姐放心吧,到明儿我还你一个笑嘻嘻的小家伙。”

  说到最后一句,她人已到了远处。沈慧薇思之再三,也还是不放心,尾随跟了出去。

  妍雪跑了一阵,觉得后面无人追来,心中更是凄凉,这里附近全是山,天是黝深,只有雪峰闪着银白的光,夜里看来别是一番感触。她就躲在一层山凹里,席地坐着,不一会⾝上也披了一层银白,刀子一样的风刮在脸上,连眼泪结成了冰。

  听到⾝边有异响,一块石子不偏不倚丢在她面前,或许是有人,或许是野兽,按她往曰性情多半跳起来检查一番,可是这会儿半点追寻的**也没有,连头都不抬。

  刘玉虹轻笑:“呦,这样子倒象真是在伤心。”

  妍雪怒道:“是你,那东西我给了,还跟着我⼲嘛?”

  “⼲嘛?”刘玉虹道“我来骂你的。”

  她不象妍雪那样随便坐在地上,而是找了块大石头,跳上去坐了,居⾼临下地瞧着这小姑娘,摇‮头摇‬:“你这孩子其他都比人強,就是索要之心也未免太強。索要不到,便是这般自伤自⾝,然后亲者痛仇者快么?”

  妍雪淡淡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既没有什么亲人,仇人也是不多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刘玉虹笑道:“那我可心疼呀。”

  妍雪不作声,她就算蛮不讲理,也明白刘玉虹、出事以前的许绫颜等,对她都是不错。

  刘玉虹悠然道:“小丫头,你告诉我,要是她这会子说一句她是爱你的,你信是不信?”

  妍雪一激灵,想也不想道:“我不信!”

  “你既不信,口口声声逼问,你爱我吗?是否強人所难?”

  “我…”

  “哼,回答不出是吧,翻来覆去也不过是顶真这一句,你要她自己明明白白和你说,她沈慧薇心里着实放着你华妍雪。然而你却自己早已否定了这句话。”

  妍雪

  我不信,是因为这么多年过来了。”

  “这么多年过来了,你当真了解她?远的不提,你认定她是因为错认了才宠你,那么说近的,新丰镇上你俩差点就闹僵,那时她退了一步是为了什么?”

  妍雪一愣:“不过就是不想吵架,为什么?”

  刘玉虹嗤之以鼻:“新丰镇上,你以为她要你回去,是怕你的眼睛不济事,嫌你没用。你很自卑,越加伤心,是这么个想法吧?”

  妍雪抿嘴不语,当时确有这么想,如今看到‮实真‬情形才知不是。

  “但事实是怎么样呢?事实你现在看得很清楚了,她没有夸大困难,确实是封山你过不了,无论你眼睛有没有问题,你都过不了。为了这个事实,她却情愿陪你多走这几天,多看你几天脸⾊,多受你几天气,不过就为了让你不要自卑,让你知道,她想叫你回去,确实不是轻视你,确实那是摆放在面前的困难,以你的年龄真没法克服。想不到你虽是看明白了这个事实,照样儿还是不能理会她的心。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真叫只有她才做,小丫头,你且扪心自问想一想,她连这么细小的地方也替你想到了,你倒说说看,她是爱你,还是不爱你?”

  不等妍雪接口,刘玉虹抢断道:“你别说,让我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要问:是爱多一点,还是歉疚多一点?问题是,她有必要对你这么歉疚吗?我怎么替她想来想去,就没觉得她欠你多少?四年来传武艺,教为人,就算错认一个出⾝,她是对不住你的地方多些,还是于你的恩义更多些?她至于就这么欠着你,欠你一辈子?”

  “还有,你说她抛下你顾天赐,可你不想想那不就是为了天赐在那边或许就没命了?就这样她还是先救了你啊,她倒底是有没有把你扔下来不闻不问自生自灭?倘或是为救你而误了天赐,你才会觉得她算是心里的确有你了?若你真这么想你有多自私?你要确保她心里只有你,你是第一,是唯一,不能有第二个人!你一次次逼问她,是不是就想得到这个答案?你觉得,她能回答得出来吗?还是,你根本就不该这么问呢?”

  妍雪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了。

  “再有,你跟着她四年,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在乎她,这么爱她,怎么就不懂她性格?我就明确告诉你,无论她是在今天,抑或是在很早以前,她还爱说爱笑爱玩闹的年纪,我从来不曾听到过她对一件事情、一个人明确表示过喜恶。她象你这么大的时候,绝对不会缠着一个人问,喔喔你喜欢我吗你喜不喜欢我?她最能耐的就是看着三姐,三姐不说话,她在那儿笑,然后我瞄一眼就浑⾝发冷溜之大吉。虹从来不是她这种性格,也吃不消她这种性格,所以我和她几十年来都是相敬如宾,呃,敬而远之。你既然都这么爱她了,不接受她这种性格是绝对不行的。”

  妍雪満腹心事,被她那个不伦不类的“相敬如宾”毕竟逗得开颜一笑,随即眼泪又落了下来。

  有一点点喜悦,也有一点点难堪,最沉重的那块石头募然移开,她仿佛有些重心不稳,找不到方向。

  “最后,我告诉你,”刘玉虹叉着腰道“我女儿两岁的时候,绫颜生了个女儿,我经常过去搂搂抱抱,我女儿吃味得很,天天拉着张小脸问:你喜欢我呀还是喜欢妹妹呀?过。”

  幽暗里传出轻轻笑声,沈慧薇终于忍俊不噤笑了起来。妍雪大窘,返⾝便跑。刘玉虹看看沈慧薇,好象没有追的意思,跺脚道:“我说慧姐,我都帮你哄回来九分九了,最后你爱哄也好、不爱哄也好,收拾收拾明儿上路,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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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本来这种误会,是死结,不可能打得开。华妍雪‮儿孤‬的失落感太強烈,导致得失感就強烈,然而沈慧薇第一是闷骚无比的脾气,根本达不到她的要求,第二以沈慧薇目前心态来讲确实不能再象一个⺟亲那样去爱护儿女--不管是她是芷蕾是天赐,她太累,生命对于她的意义责任已经远远大过爱。所以这个死结永远不可能‮开解‬。不过,这是原来的构思,原来构思里刘玉虹没出场的,现在她出场了,就让她来做个和事佬,省得两个人这么累下去。其实华妍雪要求的和沈慧薇能给的依然不是一回事,不过,没关系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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