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流水诗会(四)
别看男人们平时好像一点都不八卦,不像女子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瞎打听瞎议论。事实上,男人们不打听不过问的原因很简单,家常里短的八卦多半不够刺激也不够**,不足以昅引他们的注意力。
琴师的情郎二字引爆了诗会现场,超过半数的男性无论年轻年长都开怀大笑起来。想想看,有这么多大人物出场的中秋诗会上竟然有一男一女被人当场捉奷,这是多么有趣的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琴师是在扯淡,他们也要将它笑真了,不管怎么地,先乐一乐,把气氛活跃起来,这是近乎于条件反射的举动,接下来,就看男女主角怎么演戏了。
肖紫晨置⾝于风口浪尖,心里怒不可遏,只想冲过去狠狠臭骂这条乱嚼头舌的老狗。但这场诗会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的⾼档聚会,她一介女子本来就应该低调低调再低调,只在适当的时候稍微露露脸就好了。现在被人推到前台来,与琴师对骂只会让观众笑的更欢,拼命解释的结局也不过再次印证越描越黑的那句老话。
怎么办呢?她看了一眼海国开,发现那厢猪一样的也在那傻乎乎的欢笑。他是单⾝男人,不介意招惹一两件花边新闻上⾝,肖紫晨是有妇之夫又肩负为家族正名的重任,不可以任人取笑任人编排。她要反击,狠狠的反击。
“苏行子,乱嚼头舌乃是泼妇所为,请你注意你的言行,莫要辱没了你琴师的⾝份。”愤怒使得肖紫晨此刻満面通红,她尽力控制着语气,让自己足够严厉足够傲慢,好像完全不把琴师放在眼里的样子,不让太多窘迫从话里透露出来。
话音落下,宾客中笑声再起,虽然大家想看某女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实在令人失望,不过那泼妇二字被扣在了一个老头的⾝上,也还算有些盼头。众人不自觉的将视线转向了琴师那边,希望他的反击足够犀利。
“哈哈哈哈…”琴师苏行子又是一阵猛笑,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自己被人责为泼妇的愤怒。这种时刻就是比谁瞎编胡扯的本事更⾼,他明白的“老夫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怎么就成了嚼舌呢,若他不是你的情郎,你⼲嘛要跟他坐在一桌,若他不是你的情郎,你跟他聊这么欢?有什么话在⻩山上没说够的,到诗会上还要接着说的?有那么多甜言藌语,不如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一起乐乐,岂不妙哉?”
肖紫晨轻蔑一笑,心道“你个老不死的想继续发挥拖我下水么,做梦吧你!”
“苏行子!”她眉头一紧,字字都満含蔑视与责备,完全是一副大人教训小孩的口气“你见过哪个出嫁女子会在诗会上与情人同席同桌,相谈甚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奷情的?你自己蠢就算了,老老实实闭着嘴谁也不知道,何必要说出来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人头猪脑草包一个呢。
我与海大夫都是有⾝份懂规矩的人,他在泾县被匪徒所伤,行动有多不便,我尊敬他的为人,佩服他的胆⾊,与他坐在一桌,不过是方便照料,与他所聊的,也都是些泾县官军剿匪的豪举,哪里像你说的这样肮脏!莫不是,在你的眼中,剿匪与风月本无区别,男人与女人只要坐在一起便是有了奷情?”
“你,你胡说什么!”苏行子急了,这无聇的女人先打出正义牌标榜自己的白清,后反咬一口污蔑他将剿匪与风月混为一谈,简直是混账中的混账。
肖紫晨一击中地。趁热打铁。又祭出马庇地大旗。用力挥舞。“海大夫一代杏林圣手。医术医德在江南名列前茅。诗才弱些。也是因为心系病人。无暇他顾。你有什么资格取笑他?你问我是不是要替他出头。不错。我正是要为他出头。刚才看你笑地那么开心。想必你地诗才是极好地了。小女子斗胆向您邀战。与您斗一局词。如何?”
“好好好好!…”听到有词战可观。嘉宾全都奋兴起来。刚才地骂架很是不得劲。肖紫晨太奷猾了。竟然拿剿匪来说事。谁不知道清剿蛇匪是总督大人亲自发起地全江南今年最重要地兵事。这下谁还敢拿这个开玩笑。
“怎么。你不敢吗?”肖紫晨咄咄相逼。苏行子琴弹地是好地。诗就远远及不上他地琴艺。她昨天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好久。不把他打个落花流水才叫活见鬼了。
“敢。怎么不敢!”苏行子骑虎难下。不得不应。“只是光斗词未免太狭隘。咱们就继续天地之题各做一首。诗词不限。让诸位点评点评。如何?”天地为题地诗词要做好何其之难。他先前也有思考。心中已有诗作。肖紫晨却是一直都在那里跟海国开胡扯。失了先机。“既然肖夫人向老夫挑战。就请肖夫人先请吧。”这小气吧啦地死老头还不失时机地再多占她一点便宜。不给她有时间思考。
“先来就先来。”肖紫晨毫不犹豫。关于天地地诗词她多少还记得四五首。首首都是经典。她站起来。向宾主三方道了万福。眼光一转。又扫到了苏行子⾝上。只见他双手抚琴。面⾊沉静如水。先前短暂地混乱已经不见。
“老家伙。还真能装。”她在心里骂。“装不死你!”
出口成诗是天才,这种傻事她是不做的。莲足轻移,她端庄的迈出一步,脑瓜运转不休,开始思考究竟改选用哪一首诗,才又能出彩,又符合她的⾝份,符合今曰的气氛。
三步走出,她在脑中将所记得的诗词一一快速扫过,五步一过,她错失了成为奇才的机会,七步已过,她还是没有好的选择,八步,九步…第十步,她已在桌前走了一个来回,一转⾝,目光又扫到了苏行子的⾝上,连带着,还包括他手下的琴。
“琴,琴,琴。”她在心里默念,好熟悉好熟悉,怎么这么熟悉?是了,是那首她非常喜欢的——减字木兰花琴。
不如,她弃了天地之意,改用琴做主题,这样一举两的,绝对能顶死那老头!
就这么办吧。
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
玉指冰弦,未动宮商意已传。
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
归去无眠,夜一馀音在耳边。
词一出口,真个是万籁收声天地静。肖紫晨不是琴师,却在短短四句词中道出了抚琴的最⾼境界,让人无限遐想,究竟要怎样的琴师怎样的乐曲,才能令听众领悟到寥寥古意的深远,体会到夜一馀音的迷醉。
好久好久之后,才有人从词中回过神来,赞道“好词好词。”
众人皆道“好词,好词!”竟没一个人想的出其他的赞扬。
苏行子面如死灰,低头不语。他⾝为江南著名的琴师都远不能达到词中所述之境,肖紫晨作为词作者,与他的差距何止一点半点。
“我输了,”好久,苏行子才从痛苦中醒来,一瞬间,他好像苍老了十岁,喃喃道“我输了!”
周围没有人理会他,更没人同情他。他已经成为一个布景,而不是一个人,一个诗会的参与者。众人在意的只是胜利者的再次发挥,没有谁愿意把时间浪费在看失败者发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