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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五脏皆损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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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萧家并非只剩我。”我抓紧了那匣子“我未曾亲眼见到大哥二哥和三哥的遗体,萧则也未被发现,我便不是最后一人。”

  我说这些时,他一直骑在马上盯着我,一言不发。我狠下心道:“惊鸿,你走吧,离我们远远的,跟着我们并不安全。”他突然笑了:“不,我要跟着你。”

  “跟着我们也没用,叛军正在大肆搜捕我们,若是你死了我不会管你。”他自顾自地掉转马头,对我道:“命是我自己的,不需将军心。”我没办法,赶路要紧,只得让他跟着。天黑后,追捕我们的人变得更多。

  好在少主虽然年纪小,却镇定从容,不见恐慌。我们不敢合眼,只盼能逃出靖国,再从周国的边境上绕道,逃到启国或梁国的地界。

  意外发生在逃亡的第三,路遇几波不同的叛军围堵我们在出关的山路上,我带着惊鸿以身敌,让萧齐萧端带着少主先逃,傍晚在关外汇合。

  几乎是九死一生,我们才逃出关外,和敌军厮杀时,惊鸿帮我挡了一剑,如今才将将止血。我也已经三天三夜未合眼,和他互相搀扶着。好不容易才走到关外约定的汇合地点。

  漫长的等待中,我心里越发沉重,直到天色擦黑时,我只等来一个血模糊的人,摔倒在我面前。惊鸿立马给他施了针,又灌了药,他从怀里掏出一团带血的东西,擦干净后,才看出那是少主的玉佩。

  “路遇…埋伏,全军…阵…亡…”他十分痛苦的,眼角滑落浊泪,在我面前断了气。我眼前猛地一黑,隐约只知道晕倒前,惊鸿接住了我。梦里,我看到了四面八方的叛军将萧齐萧端团团围住。

  他们奋力拼杀,可敌军太多了。实在太多了,最后,他们当面一剑刺死少主。“不!”我惊呼一声,惊醒。入眼是个被火光照亮的山,我额上搭了块冰冷的帕子。

  “醒了?”惊鸿匆匆走过来扶我起身,递过来一个装汤药的竹筒,让我服下。“你连奔波,又急火攻心,才会晕过去。”他又递过来一只烤得正好的鸡腿道“吃点东西吧。”

  我推开他的手,摇了摇头。“当真不吃吗?我刚烤好,你以前最爱吃。”我有些迷茫“我什么时候和你吃过鸡腿?”

  他却不再讲话,将手用帕子擦干净后,撕下一条递到我的嘴边,我张口吃了。今夜寂静十分,四周连马蹄的声响也没有。

  “明天,”我麻木地嚼着嘴里的东西,道:“明我想回去找他们。”“好。”惊鸿只说了这一个字,又递过来一块。我转过头去直直地看着他“你不必和我同去,现在已是关外,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阿元。”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从怀里掏出那个木匣递给我,十分平静道“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以打开看看了吗?”原来我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的萧家军,或许仅存我一人。我拿过那个木匣,用匕首撬开其上的锁。

  打开后,那里面,薄薄的几张纸,我微微颤抖地拿起,我的生辰八字,爹爹亲手所书的许婚书,一封被迭得平整的聘书,落款是…百里苍榆。我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对我笑了笑,发丝稍显凌乱,白衣上沾染了些许灰,胳膊上被划破几道伤口,仍然不损他恍若仙人般的面容。“三年前,在你们临行前,我曾向你父亲提亲,希望能借此让你留在国都,可是萧大人还是带你去了边境。”

  “又过两年,我知边关苦战,再度向你父亲提亲,随书信送去生辰八字和聘书,这次他同意了。”“想必他也知道靖国国运将至,萧家必首当其冲,所以想给你留一条后路。”“阿元,你的父兄,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可是我不能嫁给你。”我冷静道。“为什么?”我笑了,忽然觉得轻松了许多,回答他道:“因为我即将身死,所以不能嫁给你。”他好看的眉毛一点点皱起,忍耐道:“为什么?”

  “因为我决定了。”我夺过他手里的鸡腿,两三口吃到嘴里“惊鸿,靖国国破了。十二万护国军惨死沙场,无一人幸免于难,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将军。”

  “可我是萧家最后的血脉,我要替父兄报仇,替萧家军报仇。”“这是只作为萧元必须要做的事。”所以我不能嫁你。我从十三岁前往边关那年起,戎装加身,再未穿过寻常姑娘的衣裙,从我手刃第一个敌兵开始,我便遗忘了那些寻常人家事。父兄惨死,爹爹无法命人替我制嫁衣,哥哥无法背我去亲的轿子。

  所以我无法嫁你。第二,我撑着竹杖翻山越岭寻找他们,路上时不时能看见些干涸的血迹,寻了了一个白天,我终于摸到了第一片冰凉的衣角,竟再也不敢前行。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还有萧齐,萧端。我恸哭跪倒在地,只觉喉头一甜,血腥气上涌,又晕了过去。还在邑庸关之时,我们也曾有过一段屡战屡胜的过往。

  那时每与叛军厮杀,我曾想过一件事。这世间或许分为盛世的武将,和世的武将。盛世武将只守卫一方国土,只忠一人之君。世武将只为平定天下,结束局。

  可惜我萧家处在世,却始终是来自盛世的武将。所以只能战死,接这一宿命。两者不谋不同,竟都渴望一个安宁的天下。

  ***应是惊鸿又将我捡回去。醒来时身处山间的一间木屋,外面下了蒙蒙细雨,空气润。我身上脏污的血衣被换下,盖着皮的绒毯,惊鸿靠在我的榻前合着眼。

  他一身白衫又解了束发,浓密的黑丝拽地,越发衬得他不似凡人。半响,他缓缓睁开那双惑人的眼眸,撑着头看了看我,便又半阖着眼伸手替我把脉,安静的样子似是极困倦。我要起身。

  他点着我的眉心将我按倒,手指微微在我额上画了个圈,声音舒缓道:“乖,睡吧,别想别的了。”

  不知为何,我竟一下子倍感安心,再度沉沉睡去。梦里我靠着惊鸿,仿佛只要有他在,我便无忧无虑,不用担忧任何事。又醒来时,我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帐,只觉得这样的梦境让我有些害怕。

  惊鸿似是掐好了我会醒来的时间,端着药碗走进门,将我扶起身,一勺一勺喂我喝药。这药竟是甜的。喝完药,他又端起另一个碗来,喂我一勺煮得软糯的粥。

  “这是哪?”我终于忍不住问。“我在山间的居所。”他的语气稀疏平常,仿佛是多么正常不过的事。“可这是哪?”我探着头就着昏黑的天色看了看窗外的远山,转过头又对他道“我们仍在陈国境内,对吗?”

  他叹口气,继续将手里的粥喂给我,点了点头。总觉得哪里仍然奇怪。“你怎么会在陈国有居所?”他挑了挑眉,竟还有心思和我调笑:“怎么,怀疑我卖国?”

  “那这应该不是笔划算的买卖。”他一边说,一边故意看了看这屋里简陋的陈设。“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我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他放下碗,又让我躺下,理了理我的被角“阿元,你悲恫成疾,又连奔波,五脏皆损…你可知,这险些要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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