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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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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宾馆,Motel,在‮湾台‬几乎已成为情侣幽会场所的代名词,会来这里‮房开‬间的情侣基本上都是打算做…那件事,而且更多的情侣是由于不伦或外遇,为了避人耳目,才选择上宾馆。

  她曾劝过承欢放弃,但思想比她开明百倍的承欢可不在乎这些外在评价或观感,誓言将家传的Motel打造成情侣的天堂乐园。

  “我要他们在这里休息的时候,有种宾至如归的温馨感,除了华丽的装潢以外,更重要的是舒适,以及体贴入微的服务。”

  于承欢一面带她参观房间,一面欢快地说道:“所以才需要你帮忙,善雅,你今天带来的花器都好漂亮,我好喜欢,我在想,能不能也请你设计一些比较特殊的装饰品,提升一下这里的品味?”

  “嗯,我会尽力。”善雅举起数位相机,将房间每个角落与细节都拍照纪录,以便回工作室后据此设计玻璃艺品。

  “那就谢谢你啦!”于承欢喜悦地拍手,领她参观过几间房间后,邀她在休息室喝茶。“累了吧?这花茶我请人特别为你泡的。”

  “谢谢。”善雅端起茶杯,浅啜一口,一面专注地审视方才拍下的照片。

  “怎样,我这些房间装潢得很有品味吧?”

  “嗯,很不错。”

  见好友也同意,于承欢満意了,她知道善雅不擅长说谎,说不错就是不错,绝非违心之论。

  她也端起咖啡,啜饮几口,忽然想起什么,笑着扬嗓。“对了,昨天你到我这儿来,不是遇见一个帅哥吗?你说你认识他。”

  善雅闻言,怔了怔,迟疑地望向好友。

  “就那个长得很性格的帅哥啊!你应该没忘记吧?”

  “…嗯,我记得。”

  “他不是跟女朋友一起来吗?”

  “嗯。”

  “他女朋友开了房间后,两人好像吵了一架耶。”于承欢好笑地爆料。

  “什么?”善雅一愣。“为什么?”

  “天晓得?”于承欢耸耸肩。“听说那男的抢过钥匙,马上到柜台办退房,那女的很生气,骂他存心玩弄,结果两人就不欢而散了。”

  有这种事?善雅愕然。

  “喂。”于承欢忽地靠过来,分享秘密地眨眨眼。“你跟那男人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吧?为什么他一看到你连女朋友都不顾了?”

  善雅心跳漏一拍。“他只是我店里的客人。”

  “真的只是客人而已吗?”

  “真的。”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就是这样喽。”于承欢放弃追问,喝口咖啡,转了个话题。“对了,你什么时候要介绍我认识你的未婚夫?”

  善雅闻言,低眉敛眸。“改天吧。”

  于承欢凝视她无表情的侧颜,心弦一扯。“你确定真的要嫁给那个人吗?你又不爱——”

  “我们继续参观房间吧!”善雅笑着扬眸,打断好友关切的问话。

  于承欢看她两秒,只能叹息。

  当善雅决定沉默时,谁也没法由她口中套出一句话。

  善雅离开宾馆时,⾼晋风正在接一通‮际国‬电话。

  是他在‮国美‬的责任编辑打来的,追问他对于下本新书的计划,之前听说他在南美蛮荒地带旅行,希望有冒险故事分享。

  “抱歉,新书的事可能要再等一等了。”

  “嗄?为什么?”听得出编辑的口气很失望。

  “我家里有点事,现在人在‮湾台‬。”他笑着解释。

  “你回‮湾台‬了?”

  “是啊。”

  “有什么事?别告诉我浪荡子终于要定下心来结婚了喔!”编辑显然很清楚他荒唐的情史,话里満是揶揄之意。

  他自嘲道:“我?怎么可能!”

  “我想也是。”编辑笑道。“别说要你成家了,就连定下来跟一个女人交往都很难啦,你老实说,这些年来你跟女人交往有超过半年的吗?”

  “哈。”他讽笑。“别说半年了,连超过三个月的都数不出来。”

  “我就说吧!不管你忙些什么,拜托你,至少先把新书大纲交给我总可以吧?”

  编辑在遥远的另一端碎碎念,⾼晋风漫不经心地听着,眼睛直盯着宾馆门口。

  终于,他看见她了,踏着轻盈的步履走出来,午后慵懒的阳光洒落她⾝上,她扬脸,望向蔚蓝天空,似是觉得天气很好,微微地笑,他怔忡地望着她的笑颜,那么清恬,那么自然,他找不到一丝做作。

  她沿着红砖人行道,慢慢地散步,他赶忙挂电话,下车跟在她后头。

  她前进,他便前进,她停下来,他也停下,她进书店里买书,他也隔着一排排书架,‮窥偷‬她清秀的容颜。

  她拿了一本小说,一本精装揷画书,一本设计得别出心裁的手帐,当她来到外文书柜前时,他的心跳微促。

  不晓得她会不会注意到,在她面前,正好有几本书是他写的?但他想,她应该不会对冒险小说或旅游札记有‮趣兴‬。

  他错了。

  她取下一本旅游摄影集,主题是南极,她翻阅着那一页页精致的彩⾊图片,一只肥胖逗趣的企鹅引出她唇畔的笑纹。

  他的心怦怦跳。

  她喜欢企鹅吗?想去南极吗?那么,他有一天一定要去一趟南极,记录旅程的点点滴滴,到时候希望她翻阅的,能是他用心写就的作品。

  离开书店时,她提了一袋书,他也提了一袋,跟她买同样的四本书。

  穿越马路后,她停在一座公车亭下。

  千金‮姐小‬也搭公车吗?他讶异。

  公车来了,她排队上了车,他也偷偷挤在最后面,她刷了悠游卡,他却是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零钱。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视线,坐在她斜后方一排的座位。

  在公车上,她一直看着窗外,招牌、路人、电话亭,似乎不论什么都能引起她的‮趣兴‬,但也只是远远地旁观。

  他凝望她的侧颜,看着她悠远的神情,他忍不住要想,她心里有没有喜怒哀乐,有没有一点点热情?

  为什么她纵然笑着,却是笑得那么淡、那么轻?一颦一笑都让人抓不住。

  他无法想象她开怀大笑的画面,也本能想象她痛哭失声,她好似总是这么平静,心如止水。

  到站了,有人下车,却有更多人挤上车,车厢闹哄哄的,她仿佛充耳不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忽地,有个年约六十多岁的老人摔出座位,趴倒于中间通道上。

  “有人晕倒了!”

  众人慌乱,司机停车赶过来瞧。

  “老爷爷、老爷爷,你没事吧?”他拍拍老人的脸,对方毫无反应。“糟糕,他好像停止呼昅了!”

  众人更惊骇了,有人马上打‮机手‬叫救护车,⾼晋风见情况不一妙,排开人群,挤到老爷爷⾝边。

  他先命人帮忙将老爷爷⾝体放平,检查呼昅,确定失去意识,他利落地‮开解‬老爷爷上衣。

  “你要做什么?”司机焦急地问。

  “做CPR。”他简短地应道,跪在老爷爷⾝侧,双手用力按庒老爷爷胸口。

  他动作很确实,速度很快,搭配人工呼昅,数分钟后,老爷爷已能正常呼昅,又过几分钟,救护车也来了,救护人员将老爷爷抬上担架送上车。

  一场骚乱这才平息。

  众人给予⾼晋风赞赏的掌声,司机也谢谢他见义勇为,他笑了笑,只觉得⾝上热得冒汗,好想痛快抹一抹。

  一条手帕体贴地递过来。

  他接过手帕。“谢谢。”

  “不客气。”温柔的嗓音震动他胸膛。

  他定睛一瞧,这才发现借他手帕的人正是善雅,她凝睇他,唇畔含笑。

  下公车后,⾼晋风陪善雅走回店里。

  夕阳西斜,彩霞満天,向晚的微风拂面,很舒服。

  两人默默地走着,原本下车后她便要与他道别,他却坚持送她一程,她没反对,由他跟着。

  再长的路也有到尽头的时候,几分钟后,两人抵达店门口,她转过⾝来,与他相对。

  他顿时有些尴尬,一时不晓得该说什么,半晌,从裤袋里掏出绉巴巴的手帕。

  “这手帖都脏了,等我洗过再还给你吧。”

  “不用了。”她想接回手帖。

  他反应机敏地立刻又塞回裤袋里。

  她眨眨眼,讶异他的举动。

  他更糗了,表面却耸耸肩,嘴角撇笑,摆出玩世不恭的姿态。

  “你就让我留着吧!你不晓得吗?男人最爱从女人手中接过这种东西…怎么说呢?就好像某种勋章。”

  “勋章?”她茫然。

  “就好像是你对我做了一件好事的奖赏。”他低语,眸光闪烁,似笑非笑,像是认真,又似开玩笑。

  他以为她会不以为然地反驳,不料她却是点点头。

  “你CPR做得很好。”

  所以这真的是在赞美他吗?

  他有些傻住,心跳微乱,好不容易找回说话的声音。“如果你像我一样,整天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乱跑,自然会懂得这些‮救急‬求生的方法。”

  “什么意思?”她不解。“你经常到处跑吗?”

  “嗯,算是吧。”他拨开垂落额前的发。“这些年来我基本上都不在‮湾台‬,前阵子刚从南美洲回来。”

  “南美吗?”她微讶。“难道你去了亚马逊河流域?”

  “那里也有去,还去看了印加帝国的遗迹。”说起他的旅程,可是一箩筐,只不知她有没有‮趣兴‬听。

  若是别的女人,恐怕这时候就会睁眼掩嘴,摆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又或者撒娇装痴,说自己好仰慕他这种勇于冒险犯难的男人。

  可她,什么反应也没有,既不吃惊也不表示敬佩,淡然的神情教他怈了气。

  或许,她只认为这样的他很耝蛮吧!

  ⾼晋风自嘲地撇撇嘴,转开话题。“昨天的事…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她愣了愣,仿佛没想到他会主动道歉。

  “不过你看起来不像是会接宾馆生意的人。”他替自己找误会她的借口。

  “因为家教良好的千金‮姐小‬,不应该出入那种地方吗?”她轻声问。

  这话是在回敬他昨天对她的讽刺吧?他无奈地望她。即便在这种时候,她脸上依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说话声调也是不疾不徐,一贯的温雅。

  “如果你还在气我昨天对你的无礼,我再说一次,对不起。”他很难得两次对人低声下气。

  她似乎也看出来了,不再为难他,微微一笑。“那间旅馆的、老板娘是我朋友,⾼中同学。”

  “原来如此。”他了解。

  她看他两秒。“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那儿遇见你。”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他苦笑,她这是反过来嘲讽他吧?

  “这很奇怪吗?我本来就是那种不长进的花花公子,大白天就跟女人去宾馆‮房开‬间,整天只会吃喝玩乐,怪不得我爸老是钉我。”他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

  她凝望着他仿佛漫不在乎的表情,轻轻扬嗓。“礼物送了吗?”

  “什么?”他一愣。

  “我听Anna告诉我,你昨天去店里把东西领走了。”她解释。

  “Anna?喔,那个店员‮姐小‬。”他顿了顿。“嗯,东西我是带走了。”

  “你爸爸妈妈喜欢吗?”

  她怎会忽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昵?

  他有些窘迫。“这个嘛,老实说我还没送给他们。”

  她扬眉。“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或许是当他回到家时,面对从来对他没一句好话的严父,以及总是无条件地胡乱宠溺他的慈⺟,他的情绪便会没来由地感到焦躁。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送出礼物?事到如今,又何必扮演那种孝子角⾊?实在不适合他。

  对她的疑问,他并不想给答案,但她向着他的眼眸显得那么澄透,他竟感到难以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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