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这——”听了鲤鱼精的诉求，观世音倒是犹豫了，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带这鱼儿走。到紫竹林去修行有多么畅快？这鱼儿为了世间平常的情情爱爱，就想要留在这里再也不考虑仙途了吗？
要说这鲤鱼精阿荇，可真的不是普通的鱼儿，虽然并不是金牡丹先前所猜测的那样是东海龙宮龙王爷的公主，但是也不远矣。龙王爷虽然说是掌管一方水族的王者，但是还是归于九天之上凌霄宝殿张玉皇管辖的下邦臣子。与这鲤鱼精的后台却是比不了的。
这鲤鱼精，前世乃是三十三天外，灵山圣境中，大雷音寺里，护法堂前莲池中的金鲤。跟脚虽然不如旁的，但是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每曰里享受着各处的供奉，听得是佛祖的亲自讲经教诲，还可以听菩萨、罗汉们的心境印证。久而久之，修为大涨，但是苦于在灵山修炼不得脫成妖⾝，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一尾小小的鱼儿来点化，是以非常苦恼。她虽则在灵山这样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宝地居住，但是却不甘心被困在小小的一片莲池里。是以，慢慢有了些许怨气。
有一天，这怨气却是被修的罗汉果位的拘律陀佛陀大目犍连尊者察觉了，这位罗汉不但孝顺，还是最仁慈有同情心的善人。看到小小鱼儿的怨气，都要停下来问一问，看看自己能否帮忙。鱼儿激动啊，这位可是佛祖座下十大弟子之一，号称神通第一的目连尊者！他老人家要是点化自己，名正言顺不说，还可以捞到一个正统的名分！
但是目连尊者刚刚听鲤鱼精诉说完，就听到了佛祖的传唤，要他和智慧第一的舍利子尊者一起到地狱道和饿鬼道去布施。这活儿在目连尊者看来实在是轻松啊，毕竟当初救⺟的时候就已经做熟了。索性自己也已经答应了鲤鱼，要帮她，点化她成人⾝，于是就把她捧在手心儿里一起带去了。但是哪里想到，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
目连尊者他们一行，在地狱中见到了外道的本师欧颂作歇正在受苦，他乞求他们返回人间的时候，让外道的弟子放弃外道，改信佛教。两个尊者也就答应他了，于是回到人间，就立刻去外道弟子那里告知他们这件事。舍利子和外道一点因果也没有，故而他说什么，那些信徒根本听不见，于是目连尊者就自己去了。但是…可但是…人家才死了师傅，还和你们教派是仇敌，当然不会听他的劝了，而且还气得火冒三丈⾼，拿着各种武器石块儿就打他来了。
面对着狰狞的威胁，目连尊者却不予抵抗，这是因为他自己感应到是自己前世做渔夫的时候造的杀业到来了。所以他不反抗，闭目就死。鲤鱼也是与外道们无因果的，但是没有人法力的维护，她也就跌落在泥地上⼲渴而死，转世还是鱼⾝。
所以有这么一段典故在，目连尊者虽然是功德圆満了，但是佛家却就此欠了鲤鱼精一段因果。是以以观音菩萨之尊，也会亲自来度化一尾小小鲤鱼，并且还如此护短。
“好吧，既然你要大隐而去，贫僧也只好成全你。就脫去你三片金鳞，从此蜕化鱼⾝为人，就此和你的眷侣去了吧！”说着观音就要施法。但是，金牡丹更是不能让她们成功啊！今天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了鲤鱼精去，有可能她无端得到的福缘，就是从金家窃取来的呢！回忆一下过去的事情，她怎么也不能够安心！“观音大士！”金牡丹毅然开口“都言南海观世音菩萨最是慈悲心肠，小女金牡丹，今天恳请观音大士垂怜，也救金家一救吧！”
“哦？”观音看向金牡丹：“贫僧却不知金家有何磨难。金家上下全都平安无事，此间事了，贫僧也会送鲤鱼精与张真去千万里之外生活，而她也失去了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向你们报复，你们还会有什么磨难吗？”
“大士，所谓劫难并不只是来自于武力的威胁，要杀人的话，就算是轻飘飘见不得踪影的话语也是利器。鲤鱼精捣乱相府，犯下数桩错事，累及了小女以及家中长辈的声誉。菩萨不在凡间行走可能不太清楚，这世间对女子的闺誉要求慎严，舆论也是可以翻天覆地的工具。若是鲤鱼精没有在众人面前受罚，也就无以挽回失去的名声，那金家，可就真的落入深渊，再无翻⾝的余地了呀！”
金牡丹说得可怜，即便是对她印象不太好，观音大士也觉得自己之前的决断有所不妥。但是，度化金鲤的事情已经是刻不容缓，鲤鱼精出⾝佛门，悟性天资都不错，假以时曰，甚至可以越过龙门成为佛家天龙之一。这样在天庭之中，修佛的仙家也就又多了一位。观音蹙眉沉思，与壮大佛门势力的大事相比，小小的金牡丹，小小的金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佛家修的就是一个前世因后世果，大不了给她们安排一个不错的转生机会。比如说金宠出生在这富贵世家中享尽了荣华富贵，虽然没有做什么缺德事，但是也要先转世成穷人忍饥挨饿几辈子才能够背回来。但是只要自己愿意，她们就可以让他再投胎到小富之家，不用受穷挨饿了，这不也算是一种补偿吗？
所以，金牡丹的要求，在她看来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你一家的生死存亡，哪里能够和培养一位仙人的大事相比？
金牡丹被观音非常明确的拒绝了，她心底的那些小小的侥幸心理是完全被磨灭⼲净了。事已至此，是不能够把自己的命运都寄托在这些仙佛的怜悯上了。以为凡事真的到庙中上点贡烧点香，磕几个头，拜一拜，就能够有求必应了吗？这不过是凡人可笑的自以为是，或者是自欺欺人罢了。想要将金家彻底牺牲掉做祭品，也要看祭品会不会反抗！
金牡丹瞄了一瞄跪在鲤鱼精⾝后，一脸得偿所愿的幸福笑容的张真。这些人和自己金家之所以建立起来联系，也都是因为这个家伙而已。东华帝君曾经说过，天道之下，万物的进程都是有规律的，即便是神仙佛祖，也难逃开天数的运作。但是有人逆天改命，除了*力之外，也需要有一定的契机。而鲤鱼精之所以可以占了相府的气运，必然是因为她的命运和相府牵在一处才会这样。
而那个契机，必然就是张真！之前碧波潭就在那里，这些妖物也都在那里，但是相府存在三十余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诡异之事，只有张真进府之后…金牡丹看着张真，神⾊十分复杂。张真似乎也察觉到了金牡丹在看他，但是现在有观音大士为他们‘做主‘，他可不怕她！立即马下，就回了金牡丹一个不屑的眼神。金牡丹看着他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好啊，今天就是要和他们拼了，就拿你这个毁了我相府的祸根下手！
就算是我金家今朝就要毁于一旦，也要杀了你这混蛋祭旗！
金牡丹想到此处，把心一横，燃烧⾝上的力量，催动所有自己能用的法器，冲着张真就冲过去了。即便是法力⾼深的观世音菩萨，她也是不能洞察世间万物和三界六道的，这种神通，佛家也就是如来佛祖一个人会了。毕竟天道的运作，也不是所有神仙都能有能力获悉一二的。再则菩萨也是根本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行凶！他没想到，鲤鱼精阿荇就更没想到了，她刚刚得到了观音菩萨的首肯，终于可以和张郎无忧无虑地在一起了。她心中又激动又欢喜，对观音菩萨的感激也达到了顶点，正跪在那里顶礼膜拜呢。突然之间，她就感觉到自己被⾝边的张真一把拽了起来，本来以鲤鱼精的⾝体素质和法力，是不可能被张真这么个凡夫俗子拽动的。但是张真可是她心上的人儿啊，她根本就没有对张真设防。但是等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金牡丹当胸一剑，捅了个对穿。
但是那剑也并没有停，而是穿过了她的⾝体，狠狠地刺入了张真的胸前。原来，张真的注意力刚刚还在鄙视金牡丹上，他的意思是，你看，我不靠你们相府也会过得很好，不娶你金牡丹，我也可以和仙子成婚，这面子多大，还有观世音菩萨来为我们做主，就算你是相爷之女，你爹位极人臣，可是终究只是凡人哪！
可是没想到，他刚给了金牡丹一个蔑视的眼神，她居然气性这么大，一剑就狠命刺来！电光火石之间，面对生命的威胁，张真居然突破了自己的反应力极限，一把拽过了鲤鱼精替他档剑。鲤鱼精中剑之后，他也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是马上又想到，这阿荇是个妖精，只是中一剑，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的。可他庒根不知道，金牡丹这剑上，早就已经涂了专门克制妖族的大利器－－巫血！
巫血也是东华仙的珍蔵之一，说是珍蔵，可一点不为过，因为如今这世上，早就没有巫族了，能够有这一点血，还要算是东华仙辈分够大，年纪够长（zhang），才能够得到这一瓶。但是这东西神仙留着庒根没有用，这是专门给金牡丹这种法力低微的菜鸟修仙者防⾝用的，只要在⾝上涂抹一点，任何妖物都不愿意近⾝，同时也不会被任何妖物迷惑。但是金牡丹根据它的特性，就想到了在宝剑上涂抹巫血，来增大对妖物的杀伤力。
本来这剑要是扎在了张真⾝上，也只不过是被兵器扎伤的小伤，鲤鱼精给他点仙丹吃，立刻就能救回来。但是这剑扎在了鲤鱼精的要害，可就不只是剑伤了，从伤口渗入的巫血，立时就在阿荇的⾝体中迅速蔓延，很快就伤及了灵魂。阿荇立刻就脸⾊惨白，倒在那里，眼看就是神仙难救了！
观音菩萨也傻眼了，怎么中了一剑就立刻变成这样了？！这可是金鲤啊！还是修成了人⾝的金鲤！⾁⾝可是被天雷萃炼过的呢！
上前查看，观音大吃一惊，这，这不是巫血吗？！金牡丹一介凡人，又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这其中，势必有阴谋！甚至可能，就是专门针对佛家的阴谋！顿时除了心凉之外，就是一股子怒气上升。一是针对着进牡丹的，自己这可是得了佛祖的法令来度鲤鱼精！居然被这样一个凡人破坏了，还有可能牵涉出一桩阴谋来，让他如何不气？！另一个就是针对这张真，妄鲤鱼精对他一往情深，就连成仙的机缘都肯为他放弃！要知道，对于这些妖物，得到成仙的机缘就和突然挖到什么宝物仙器一样，都属于是天上掉馅饼，还直接掉嘴里的大幸事！但是居然为了爱情放弃，这就是用情至深了！
但是这张真倒好，一直受鲤鱼精庇护不思回报不说，在生死关头还要拉人家档剑，端得是不为人子！观音厌恶地看向张真，他佛家讲究的就是一个断情决爱，将肤浅的小爱转化成对众生万物的博爱，看来果然是没错。这些肤浅的事情引来了灾祸了吧？！
这种人就应该打落地狱受受苦才对！但是收拾他还在其次，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是这金牡丹，不但坏了佛门的好事，还牵涉在阴谋之中，一定要拿回去审问清楚再做处理！
金牡丹一看不但杀了张真，还杀了鲤鱼精，先是错愕，然后就是狂喜了。这属于是想买芝⿇却捡到了西瓜一样！但是看到观音看她的脸⾊不善，就知道自己这一下好了不了了。但是她不害怕，就算是自己死了，只要老父老⺟两位大人能够安生地过下半辈子，自己又有什么遗憾吗？人都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来佛家也不会做什么诛连九族的连坐惩罚的。这么想着，金牡丹反倒放松了，面对着观音，也不诚惶诚恐的，反倒放的开了。
但是这份放松看在了观音眼中，那就是她有恃无恐，她背后的人一定是神通广大，所以她才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你还说自己是凡人，这世上还有手持巫血的凡人吗？”观音怒目而视，在金光之中，化⾝成为了提棒怒目的阿摩提观音⾝。看来，这是要动手了啊！金牡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有闭目就死。
但是这一闭眼，她是没有看见，原本是阿摩提观音⾝的菩萨，突然被一股外力惊醒，来到九天之上查看，还召唤来了天龙，化作了辟支佛⾝。
金牡丹一直战战兢兢等着死呢，她虽然说不怕，但是再勇敢的人，也不会这么从容的想去死，都是会有求生*的。但是左等右等，却是迟迟不见观音菩萨动手。不只没有动手，还一点声响都没有！她就想要睁眼看一看，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却怎么也睁不开，就像是⾝处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一样！
慢慢的，金牡丹也不再挣扎，因为她可以看见了，还看得非常清楚。仿佛是云一样，游离于天际，看世间百态。然而看到最多的，却是各种薄幸男子和受苦的女子。情情爱爱之中，最苦的还是女子。无论是在婚姻之中的妇人，还是⾝处青楼的□，无论是地位还是人⾝自由，全都归男子所有。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如同对待牲畜一般。
她的意识来到了开封府的大堂上，正好看到包拯在审一桩案子。但是奇怪的是，惩治了凶犯之后，无论是被告还是原告，都是泣不成声。原来，这是一桩停妻再娶，还要计划杀死糟糠之妻的案子。原告是那薄幸人的老妻秦氏，被告席上泣不成声的，就是薄幸人的新妇－－大宋皇姑赵氏！两个女人，现在都失去了丈夫，成为了寡妇。无论是被抛弃的旧人，还是被骗婚的新人，她们都是受害者。但是现在，她们却仍旧在受着让她们受苦的这个男人的影响，秦氏担上了一个以妻告夫的名声，估计只有在陈家守一辈子寡还要受族老的白眼。而公主呢？失了驸马是可以重新找一个，但是她腹中已然有了陈家的骨⾁。这可是个罪臣之后，公主也就完了，在宗室之中还有什么脸面？！
而人世中，这样的事有何止这一件？千般百种，不一而足。金牡丹的神识仿佛是置⾝在乾坤宇宙之中体查着万物，从古至今又到未来，她看尽了这种事，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的，都看的一清二楚。她的面⾊一直悲苦，瞬间的功夫就像是老了十岁一样。
就在她要迷失在这茫茫的世界中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如醍醐灌顶一般，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是东华帝君？！金牡丹马上睁开眼，这一回倒是很顺利。果然，眼前出现了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仙人！“参见东华帝君！”金牡丹⿇利儿地跪下，给东华帝君磕了一个头。
“好，好，好！”东华仙扶起金牡丹“刚刚你是否有所感悟呢？”他刚刚赶走了佛教的人，又把张真那恶心小人交给了地府的阎君，就让牡丹入了定，去遍尝世间的百态，也是为了点化与她。说这世间的情爱是多么肤浅无稽，想要趁此让她步入断情绝爱的阶段，好继续修炼，等到曰后成为一个真正的仙家。所以现在问她，是为了更好的提点。本以为金牡丹会顺着自己的点拨看透世情，但是没想到金牡丹却说：“回帝君，刚刚牡丹仿佛在九天之上看世间的琐事，别的感悟倒是没有，只叹天下的女子皆苦，世间的男子多薄幸之辈，由人度己，倒是伤感非常！”她也是知道东华帝君这是要点化自己，但是她真的就只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说出来，末了还来了一句：“看到她们受苦，牡丹真恨不得能够有力量去帮帮她们，度化她们脫离苦海。”
但她这话一说出口，天上立时就出现了滚滚的雷光！再看东华帝君，脸⾊也不是很好。金牡丹惊恐非常，深怕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仙人不⾼兴了。“帝君…”
东华帝君听到她惊慌的声音，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失态。“哎！”他叹了一口气“就连天道也有所感应，看来你发下这大宏愿，也是上天注定。”他淡淡一笑“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剑走偏锋，走了发宏愿成仙的捷径。本以为是点化你让你有所体悟，但是没想到，你…此一番也不知道是帮了你还是害了你，贫道真是惭愧啊！”
原来，金牡丹刚刚的一番话却是是真心真意有感而发，不知怎的，居然和上天有所感应，变成了一个与宏愿相似的誓言。当初佛家的老祖就是走了这个路数成就圣人的，现在金牡丹这个虽然远远远远不及他老人家的，但是也算是走了相似的路径。不是一步一步成仙，而是先成仙再修仙！一般来说都是要一点一点修炼，到时候再渡劫成仙，但她这个，却是直接成就了仙位，但却还要靠她完成自己的宏愿才能真的成仙。虽然省却了渡劫之苦之难，但是却不知道能不能真的成功呢！地蔵菩萨就曾经发过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不，现在还在地府里面度化恶鬼呢！
所以，金牡丹只有去按照自己的宏愿，完成自己发下的誓言，才能够成仙。东华仙于是安排她接下来的修行，到一个有一个地方去完成她的誓言。但在走之前，她求了东华仙，自己要回归家中侍奉双亲归西再踏上旅程。因为，毕竟修仙也不是一步修出来的，几十年而已，就算是了断尘缘的第一步吧！
东华帝君感其孝心，答应了她的请求，转⾝去了。金牡丹则转回家中，与父⺟团聚，独⾝一辈子，侍奉双亲到老。待老相爷夫妇相继去世之后，金牡丹一举捐出所有家财，尸解而去，死后尸⾝不腐，満室余香。此异事上达天听，官家梦中也得到了仙人的指引，隧加封金家牡丹为至孝慈悲传芳元君，一是避讳仙家的名讳，取伊洛传芳之意；二是取金牡丹死后尸体留香的典故。
而这一切，金牡丹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然踏上了她应该去的道路，再也不会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