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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四十九章 一力承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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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稚桐望着站在薄薄晨雾中的亦珍,伊想是昨夜未曾睡好,双眼微微‮肿红‬,面⾊比往曰里苍白许多,显得格外荏弱憔悴。只觉得她这样全神贯注的神情尤其美丽。

  方稚桐见她強撑着出来支茶摊,手脚⿇利地在茶摊內舀热茶,装茶果,又揭开焐扣一角,拿薄竹片做的竹夹子取了两只桂花糯米豆沙团子,装在垫着青翠蒲叶的小碟子里,微微抿着嘴唇端着托盘送进凉亭来。

  “客官请慢用。”亦珍轻道,随后退出凉亭,回到茶摊內,坐在小杌子上头挽了一截衣袖动手洗碗。招娣想要接过她手里的活,也被她轻轻侧⾝避过。

  亦珍知道她不过是想让自己忙碌起来,以此来让自己暂时忘却脑海中几欲噴薄而出的愤怒。

  是的,愤怒。

  她怕自己终是太过年轻气盛,忍不住去找谢府理论。

  谢家不过是凭着在本地家大业大,有财有势,便以为肯纳她进门做妾已是抬举了她。她不欢欢喜喜地乘一顶小轿自角门入他们谢家,是她不识抬举,就该狠狠地将她踩在尘埃里,令她挣扎不得,反抗不得。

  若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此时如不是急得在家里哭哭啼啼,便是一气之下失去理智,跑上门去闹个不休。

  可惜——亦珍抿紧了嘴唇,谢家算错了她。假使她不曾听闻隔壁杨老爷家妻妾如何争宠,搞得家宅不宁;又或是自小过着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苦曰子,过得怕了,一见有过享乐安逸曰子的机会,也许就应了。

  亦或换成旁的孝女,为了教⺟亲脫离危险,为奴为婢也是肯的,何况是到富贵人家去做妾?可是她知道,⺟亲是绝舍不得叫她到谢家为妾的。她略懂事时,⺟亲已经取了家中的蔵书,慎而重之地告诫她,妾乃贱流,通买卖,其贱同公物也。

  亦珍将几个吃过的茶碗洗⼲净了,微微甩了甩,招娣伸手接过去。

  这时候闲云亭內奉墨扯着嗓子唤了声:“老丈,结账。”

  汤伯进凉亭报了价,方稚桐听了,却是拿眼睛望向亭外的亦珍,见她正坐在茶摊里,微微垂着头,不知想些什么心事,怜惜油然而生。

  “少爷…”奉墨不得不小声提醒他。

  方稚桐收回视线,自袖笼里取出个巴掌大的蓝底儿绣莲开一品纹的荷包来,凭空抛向汤伯“不用找了。”

  说罢带着奉墨,大步出了闲云亭。

  汤伯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了荷包,在手里一掂,只觉得沉甸甸的,分量极重。赶紧‮开解‬系紧了口的锦绳,打开荷包一看,只见除了两块碎银子,竟还另有两只小锦盒在里头,不由得奔回茶摊內,对亦珍道:“‮姐小‬,您快看!”

  亦珍接过汤伯递来的荷包,朝里头看了一眼,随即神⾊一变,迫不及待地将荷包中的两只小锦盒倒在手心里。那锦盒红⾊地子,以彩线绣着回环贯彻的八吉纹,以牛骨扣合着。锦盒盖上绣着药号的标记。

  亦珍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轻轻打开牛骨扣,揭开锦盒盖,露出里头的蜡丸来。

  “汤伯…”亦珍抬头望向汤伯。

  “这是…适才方公子给的茶钱。”汤伯将视线投向已经渐渐去得远了方稚桐。

  亦珍蓦地自小杌子上起⾝,攥紧了手中的锦盒与荷包,咬了咬嘴唇,还是出了茶摊,朝方稚桐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汤伯忙推了招娣一把,示意招娣跟上去。

  亦珍不顾路人诧异眼光,小跑了几步,追上方稚桐主仆。

  “方公子,请留步。”

  方稚桐听见⾝后亦珍微微喘。息的声音,停小脚步,转过⾝来,望住了因小跑了一段路而面颊泛起两团‮晕红‬,胸脯起伏不定的亦珍。

  亦珍稳了稳气息,伸出手,将蓝底绣莲开一品纹的荷包递了出去“这是公子落下的罢?还请公子拿回去。”

  她不能就这样无缘无故收下这两丸安宮牛⻩丸,因她无以为报。

  方稚桐原本见亦珍追来,満心欢喜,只这时见她将自己留下的荷包还来,満心的欢喜顿时化做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

  “落下了便落下了,谁还稀罕拿回来?!你若用不着,丢了便是!随你如何处置,本公子总之不会要了!”

  说罢转⾝大步流星走了,留下奉墨在原地一顿足“小娘子可知我家少爷这两丸安宮牛⻩丸来得如何不易?!真是不知好歹!”

  随后撒腿追他家少爷去了。

  亦珍怔怔站在原地,凝望方稚桐挺拔的背影。

  自来都是落井下石者众,雪中送炭者稀,她与他虽说不是素昧平生,也算不上熟识,但却是唯一在这时伸出援手的。

  亦珍垂睫看着自己手中盛着两丸安宮牛⻩丸的荷包,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他的这份情,她到底还是欠下了。早前他送她的活血化瘀祛痛养颜的膏子,她还能凭茶水点心还了他的人情,可是这荷包里的丸药太过贵重,她又如何还得起他?

  “‮姐小‬…”招娣立在亦珍⾝后,讷讷地轻唤。

  亦珍捏紧了手中荷包,抬头对招娣道:“走罢,我们去医馆请大夫。”

  亦珍往慈惠堂请了大夫回家,将方稚桐丢下的安宮牛⻩丸给钟大夫看。

  钟大夫接过锦盒,揭开盒盖,细细看了看上头蜡封上的三处金印,随后朝亦珍点了点头“这是帝三十年京城同仁堂所出的安宮牛⻩丸,以老藌炼制,裹以金箔,已有十年之久,给令堂用是再好不过的。”

  又去內室为曹氏号过脉出来,指点亦珍拿人参汤将一丸安宮牛⻩丸化开了,一小勺一小勺,细细地给曹氏喂下。

  又叮嘱亦珍,佐以他开的方子,好好调理,再不可教曹氏忧虑操劳,虚耗心神,许能将养过来。

  “多谢大夫。”亦珍深深敛衽一礼。

  大夫摆摆手“‮姐小‬不必多礼,还请‮姐小‬保重⾝体,才能好好照顾令堂。”说罢收了药箱,自出了门回医馆去了。

  亦珍便守在服下参汤化的安宮牛⻩丸的曹氏⾝边,果然到了下晌,药便起了效果,曹氏⾝上的烧慢慢退了下去。到晚间亦珍与汤妈妈伺候曹氏进了一点粥汤,正与招娣合力,打算给曹氏略略擦洗,换一⾝⼲净‮服衣‬时,曹氏缓缓睁开了眼睛。

  “…珍…”

  曹氏声音喑哑微弱,然听在亦珍耳中,简直如同天籁。

  “娘亲!”亦珍喜极而泣“您醒了!”

  曹氏睁开眼睛,视线迷迷蒙蒙,女儿的面容如同一幅模糊不清的画,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神智有些模糊,想抬手去摸女儿的脸,却觉自己使不出一点力气来“…珍儿…”

  “娘亲。”亦珍看见⺟亲的手指动了动,连忙伸手握住了曹氏的手。曹氏一时间有些恍惚,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一下子病得躺在床上动不了了。

  “女儿先伺候娘亲擦洗换衣,有话留待稍后慢慢说。”亦珍担心筹来的热水凉了,便在⺟亲耳边轻轻说。

  曹氏觉得自己仿佛睡过了漫长的岁月般,浑⾝无力。只说了几个字,便累得又闭上了眼睛。

  亦珍赶紧亲自去绞了巾子来,给⺟亲趁热擦了⾝,换上⼲净‮服衣‬,又将下头垫的褥子床单悉数换下来,叫招娣抱到后院去泡在浸了澡豆的大木盆里。

  随后又取了竹篦子来,细细地为曹氏梳了头,将一头长散在脑后,勒上抹额。

  曹氏闭着眼睛,感受女儿的手拿着篦子在她头上来来回回地梳理,昏睡过去前的事慢慢一点第一滴,重新涌入脑海。她睁开眼,勉力抬起手,捉住了亦珍的腕子“…珍儿…不能…答…”

  亦珍覆住了⺟亲的手背,轻而坚定地对曹氏道:“⺟亲放心,女儿没有答应。”

  曹氏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任亦珍扶着她躺好了,替她将被子细细盖严实。

  “⺟亲安心歇息,女儿晚些时候伺候⺟亲吃药。”亦珍将曹氏的手放进被子里去,在一旁绣墩上坐下,靠着床架子,闭上眼,教自己忙中偷闲,盹一小会儿。

  ⺟亲的心思,她懂。所以她宁可只抓大夫开出来的汤药,慢慢喂给⺟亲吃,也不愿意自甘为妾,去换来谢家的施舍,救眼前之急。否则她便是拿那丸药救了⺟亲回来,⺟亲事后知道,怕是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去,⾝体又如何能好得起来?

  到时候,岂不是救命药,堪堪便成了催命符。

  ⺟亲的坚守,亦是她的坚守。亦珍在心里,轻轻对自己说。

  待亦珍小憩片刻,睁开眼时,汤妈妈已端了药碗,正在喂曹氏服药。见亦珍望向曹氏,汤妈妈侧头以肩膀印了印眼角“‮姐小‬醒了?夫人精神头好多了,还嘱咐老奴,别叫醒‮姐小‬呢。您看,夫人药已经喝了大半下去了。”

  亦珍见⺟亲果然半躺半靠在床上,就着汤妈妈的手已经将一碗药喝下去大半,心间一松。大夫说过,若服了安宮牛⻩丸下去,能醒过来,一时便无大碍了。只是总要仔仔细细地调养,才能略有起⾊,总不如早前那么健朗了。她抿了唇,微微一笑,心道自己的打算,等⺟亲好一些再同⺟亲说罢。只是也不能拖,需得先慢慢布置起来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答应了儿子,今天带他出门踏青,所以下着大雨也要去。

  他为了能空出一天来,前天默写到半夜十一点,哭着去睡的。心疼,也气自己,不给他默不就行了?‮试考‬分数算个p?可是,在唯分数论英雄的当前,我没办法向整个教育体制挑战,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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