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像花非花这样比花还要美丽的女人，暗香自然不会看不到，花非花一出现在青楼，暗香就看到了“我是来卖身的。”“你是来卖身的？”“对。”

　　沉默，暗香沉默，整个青楼都沉默了，暗香自然是认得花非花的，他在考虑要不要接受这个生意，毕竟江湖中的人都知道，花非花是公门中的人，而公门中的人，却做起了青楼的生意，这让暗香沉起来。

　　“要求？”“高风影。”暗香继续沉默。开始是在沉默，然后开始了来回踱步，似乎在做什么很难的决定。许久，他终于艰难的开口了“条件只有一个。”“说。”“林星星。”这会轮到花非花沉默了。

　　她听过林星星的名字，星星谷本来就是很有名的地方，可是她沉默的原因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因为这个名字背后的那个人。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

　　林月亮。如果说高风影是风，那星月山庄就是林。其疾如风，其徐如林。星星谷，月亮湾，情人桥。剪不断，理还。在青楼里，一个消息，一颗人头，这个规矩从来没有改过。

　　可是林星星一颗人头，却不能不捎带上林月亮。好精明的算盘。花非花还在沉默，她还在思索。暗香也知道，花非花被她难倒了，因为这个买卖，本来就不划算，可是花非花沉默，不代表所有人沉默。

　　暗香还在暗自庆幸的时候，楼外突然飘进来一个人，白衣胜雪。“我们卖了，不过外加一座山。”这声音，柔弱似水，却是一潭死水，突然见到身边多出来的人，暗香不由紧张起来，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一字一句咬牙问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段大山？”“对，段大山。”这回轮到暗香沉默了，因为死水也来了，鬼魅一般的死水。能惊动四大女名捕中两个人的易，他也不得不慎重起来。＊＊＊花非花却没有惊奇，因为她早已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死尸味。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你来了便再不多话，因为她很了解她的这一个师妹，她很少向别人解释些什么。能找上青楼，就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

　　江恨水一身白衣，进来之后只说了那么两句话，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边，真的如同一只俏丽的山鬼一般，难以捉摸。说她是水，因为她长得很温柔，那种男人一看到就深深陷入其中的温柔，和高明镜的温柔不同，她的温柔，是外在的，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

　　而高明镜的温柔，在于她的一颦一笑。如果说高明镜的温柔，是慈悲的温柔，那么江恨水的温柔，就是那种将死的温柔，其实花非花也很温柔，残忍的温柔。所以暗香看到这些温柔，他的头立即大了一圈，此时的江恨水很冷，很恨。

　　她恨天下所有男人，最恨的就是段大山，不动如山的段大山。她追踪段大山已经快半年了，可是就在三天前，段大山却好像空气一样从人间消失了。

　　所以她找上了青楼，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花非花，可是她也只是微微一点头，似乎忽略了花非花原本是个瞎子的事实。她知道花非花能闻到她的恨。不死不休的恨。

　　暗香闻不到，可是他看得出来，江恨水此时必然已经恨极，毕竟段大山杀江惜水的事，在江湖中也许还是很隐秘的事。

　　可是身为青楼的暗香，他也是略有所闻的。所以他知道江恨水一定要找到段大山。他的头又大了一圈。他开始流汗，冷汗。风林火山雷。镜花水月。似乎两边都是不好惹的对象。他有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说出林星星这个名字了。

　　他原本以为说出林星星可以婉拒花非花的请求，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了一个江恨水。他也只能庆幸幸好来的不是方小月。也幸好自己刚才没有用雷公公来刁难花非花。

　　他现在惟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签卖身契。花非花和江恨水的卖身契。花非花和江恨水走的时候，暗香的背早已经被汗水浸透了，不过两人离开青楼镇的时候，暗香还是做了一件事，一件他不怎么情愿的事。

　　他上到了青楼最高的地方，见到了一个人。坟墓里的人。花非花一路上都没有问江恨水她为什么要追段大山，而段大山又是怎么突然不见的。

　　江恨水没有提起的时候，她自然不会问。她不问，江恨水却问。江恨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快死掉的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你见过高大姐了？”“所以我要抓高风影。”

　　“高风影也突然不见了？”“因为没影子突然出现了。”“哦。段大山躲到墓里去了，所以他也不见了。”

　　“高大姐去找树大师的时候，碰上了恶鬼修罗。”“树大师呢？”“死了。”花非花本来是一直在浅笑。

　　可是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笑容也开始有些凄凉。江恨水问到这里，便没有继续问下去。却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听说，小月在找火孩儿。”

　　“哦，这么说起来，我刚才在青楼里，闻到了发霉的味道。”“那就是说，我们不用去星星谷了？”

　　花非花却笑了，笑得很开心，她准备杀人的时候，往往会笑得很开心。“为什么不去？星星谷肯定有很多人可以杀。”江恨水听到她这么说话，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意，不过那笑容，很勉强。

　　＊＊＊十一月的湘南，纵使没有雪，也很冷。高明镜的心却比这天气还要冷。树大师的尸身已经冷透了，高明镜在这个破庙里也站了一整夜。天微微亮。高明镜依旧抱着树大师僵硬的尸体，双目怔怔的看着神案上那一张被打碎的镜子，四分五裂。

　　自从高风影走后，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她就这么看了自己一夜。四分五裂的高明镜。江湖中人都传说，高明镜是一个正义的捕快，她从来只会冷静的微笑，总喜欢紧皱起眉头，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可是镜子里面的高明镜的脸似乎有些扭曲。扭曲的悲悯。无疑她也是一个美丽的女人，镜子里面的那份美丽却是如此的诡异。…高明镜的脸，上面有道疤。刀疤。从颧骨一直到眉心，又长又深。江湖中人本来对于一个人的认识多半就是来自传说。

　　而高明镜本来就很少办案，真正亲眼见过高明镜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她是御赐的四大女名捕之首，而且她的师傅又是的赫赫有名怜花先生，所以江湖中人自然以为高明镜是个美人。

　　于是人们越传越夸张，以至于传说高明镜比那位倾国倾城的贵妃还要美上几分的时候，高明镜却在江湖上突然消失了，消失，并不代表不见，而她脸上的这道刀疤，便是在高明镜消失的那段时间里留下来的。

　　留下刀疤的人以为能抹去她的姿，却是没想到又平白为她添加了另一种美丽。三分刚，三分幽怨，三分残缺，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美丽。这道刀疤，便是同为四大女名捕的江恨水都没有见过，见过这道刀疤的人，恐怕除了给她留下刀疤的那些人以外，就只有一个方小月了。

　　至于花非花，她也许能闻出来高明镜脸上的缺痕，却闻不出来那原来是一道刀疤。高明镜一直在看着镜子，看着那道扭曲的脸。脸上的刀疤。在江湖中人的眼中，高风影是一个恶的魔女。

　　她总是妩媚的笑，总是喜欢玩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总是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弱不风的样子，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高风影的真正样子，因为她笑的时候，总是那么的勾魂夺魄。

　　试问一个人如果连魂魄都被人完全勾去了，又怎么还会留有对于这个人的记忆呢？没有记忆，自然没有人知道高风影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是胖是瘦？

　　是美是丑？就连李氏昆仲这样的人都不知道高明镜的消失，又从没见过高风影的样子，所以他们把高风影当作了高明镜便不稀奇了，江湖当中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看似稀奇，实际上说穿了却完全是人心在作怪。

　　更何况，没有人知道，高明镜和高风影原本就是姐妹，她们就连皱起眉头的样子都是那么的相像。

　　要不然高风影也不至于假装高明镜这么久，而从来不被人怀疑。行事低调是一方面，长的相像也是一方面，毕竟如果仅仅凭易容的话，恐怕很难假装一个人这么久。

　　很明显，有人在背后默许她的行为，并且在支持她这么做。否则她也不可能如此的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