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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当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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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泪忽然坠落,那一瞬,火焰更明亮,也像是姜姒明亮的双眼。

  既然你已成了我的人,一次两次三次又何区别?

  真是好话。

  姜姒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听过这样好听的话,她要谢谢他谢乙,谢谢他这么喜欢自己,这么不顾一切,这么将错就错,让她有了他的孩子,然后承受失去它的痛苦…

  呵。

  姜姒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仿佛在说出“和离”两个字之后,她浑身的力气都被‘’空。

  缓缓转过身,她扶着雕漆圆桌,指甲陷入其中,让自己脊背‘’得更直,眼前却有些发昏,于是再没走动一步。

  谢方知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可他忽然觉得所有语言都苍白无力,无法弥补。

  他本不是这意思…

  可细细回想他上一世所作所为,于她又是多大的伤害?

  他试图拉她回来:“姒儿…”

  姜姒没答话。

  谢方知又喊:“姒儿…”

  姜姒依旧不答话。

  “我们好好谈谈好不好?”放低了身段,他试图跟她好好说。

  只是姜姒答他:“那个傻子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另一个傻子。”

  回过眼,姜姒忽然低笑:“谢方知,为着这一分的喜欢,我嫁了你,如今我才知道,最傻的那个还是我。你可以顶替傅臣,你可以受人陷害,然后呢?然后你可以欺骗,可以‘’子,让她怀上你的孩子,然后让她夫君回来打掉那个孽种…你可以跟那个傻‘女’人‘’诗作对,你也可以一遍一遍告诉她你喜欢她,可她不知道那个人竟不是她夫君!她心欢喜地有了身孕,然后孩子没了…”

  谢方知心痛如绞,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看她微红的眼眶,只捧着她脸:“姒儿…别说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不会了。”

  姜姒眼底的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

  “你也骗我。”

  傅臣骗她,是为了江山;谢方知骗她,约莫是他口中说的喜欢。

  此前她不曾相信他,可他随时随地,有一万个说出口的机会。但凡他不用玩笑的口‘吻’,但凡他给她一句话的证据,上一世那么多那么多的细节,他若说一个字,姜姒又怎可能判断不了?

  可事实上,她半点没发现。

  姜姒拂开了他的手,她滚烫的眼泪已经灼伤他手背,留下烙印。

  “你便告诉我,在你上次告诉我你便是那人而我不曾相信之后,你之后有想过告诉我真相吗?或者你准备今时今,米已成粥,再和盘托出?”

  谢方知无言以对。

  他此前说要与姜姒说的便是这件事,确是米已成粥,他宁愿她恨着她,也不愿她再嫁给别人。

  可谢方知也不曾想到,她会说出“和离”两个字来。

  若真和离,哪里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可姜姒说了。

  他也很少见到她眼泪,可如今这些都是为着他下的。

  心里酸难言,他只想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不叫她有半分的伤怀,可他也犯了她大忌…

  上一世的姜姒,身边充斥着谎言,便是她到死也没从‘’雾之中挣扎而出。

  她对傅臣说过的话,如今也可以对谢方知说。

  可是她觉得,没必要了。

  有意的,无意的,都是谎言。

  姜姒想想都觉得荒唐,她那点微末的心思,如今又要告诉什么人去呢?

  当头一盆冷水,浇得她一身狼狈。

  一千分一万分的难以启齿,到如今又都不必启齿了。

  因为他跟他,是一个人。

  姜姒慢慢环着自己肩膀,微微弯‘’,整个人又平静,又柔和,只道:“原我对你只有这一分的喜欢,因着我上一世把更多的九分都给了别人。这一世,我要喜欢我自己,我不能糊里糊涂地活着。原我嫁你也不过权宜之计,现如今也不必嫁了。你走你的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与你无关了。你那一分,我收回…”

  给不起了。

  姜姒觉得自己很穷,她再没有半分的喜欢能分给别人了。

  她疼,她痛,连唯一能说话的谢方知都成了欺骗她的人…

  约莫老天爷就没想过给她什么幸福,在她放弃了原本的九成喜欢之后,再来用那一块伤疤,告诉她:你不过是把九成错放成了一分。

  姜姒眨了眨眼,又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她身子有些发僵,‘’角弯弯,眸底光华微澜,仿佛与他之间再没什么关系,只道:“我去青灯古佛,落发为尼,你自还有你‘花’‘花’世界。谢大公子,你若不愿给放书,便休吧。”

  “…给了谁?”

  谢方知手指握紧了,忽然问她。

  姜姒似乎听不懂,也不想回答,她看见如今目的红,便觉得讽刺。

  而谢方知已经能感觉到掌心的刺痛,是他太过用力,也太过克制,他心下有些微颤,又去握她的手,用力极了,叫她手腕都生疼起来。

  “上一世,你的九分,给了谁…”

  给了谁?

  给了个嘴‘花’言巧语的骗子。

  姜姒笑得眼泪,可她一弯‘’,又觉得自己肯定笑得很难看。

  她眼底藏了几分悲哀,又藏了几分怜悯,却不知到底是对谢方知,还是对自己。

  嘴‘’分开了,又慢慢地合上,然后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分,九分,都是喜欢我自己了。谢方知,骗人如骗己,人苦我也苦。纵使你千万般喜欢我,我也忘不掉那个孩子。云升谷常变幻,月照长空总圆缺,我们是云散月缺。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

  轻得呢喃一样的一句话。

  可那一瞬谢方知却像是陡然明白了什么,他眸底浅光起了几分痛‘’,几番挣扎犹豫,喜也化成了悲,甜也化成了苦,如今心里百感‘’集,想笑也笑不出来,自己说出来的话,都像是一把把尖刀,戳着他自个儿的心:“上一世的九分,你是给了我…”

  姜姒低笑:“想必喜欢你的人太多,才叫你这样自作多情。”

  谢方知看她表情平静似无悲喜的脸,却仿佛又重历上一世那般的万箭穿心。

  他怎么也没敢奢望过姜姒更多的喜欢,便是能感觉到那些微的一分,他也欢喜至极,上一世终究是他害了她,也负了她,那没了的孩子便是姜姒永久的心病。她放不下,也无法原谅,纵使他有无数的理由,在她这般目光下,也字字句句砂一样哽在喉头,咽几分,终难出口。

  可如今她说,她今生的一分,上一世的九分,都给了旁人…

  那九分又到底给了谁?

  谢方知只觉得但凡想深一些,便是剜心之痛。

  上一世他顶着傅臣的脸,说着傅臣也许会说的话,哄着的是傅臣这竹马的青梅,那时候姜姒约莫是笑着的时候多,偶一低头的羞怯,他以为那是新婚‘女’儿家都有的,然后她唤他“如一”…

  他终究不敢想,她竟是喜欢自己的。

  当时最恨,不过是自己顶着的是那样一张脸。

  只因着是他喜欢姜姒,而姜姒则以为那人是傅臣。

  到如今,她竟告诉他,那九分的喜欢被她给了他谢方知…

  谢方知不愿放开她,手指越越紧,声音里也有颤音:“你喜欢的是我…”

  “我疼。”

  姜姒微微拧着眉,看向谢方知。

  果然,谢方知下一瞬便松了手,紧张地埋下头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措和忙‘’:“我…你没事吧?”

  然后姜姒退了一步,站远了。

  他手里忽然空空,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看着她。

  又忽然之间想起,在别院的时候,姜姒问他上一世那替身是谁,他戏言说她要与那人再续前缘,而姜姒那时似乎也是玩笑,说正是如此…而他说那人就是自己,姜姒也当做了戏言。

  如今想着,二人不过都是用最玩笑的话,说了藏在心里的东西。

  一点一滴,一桩一件地想起来,谢方知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

  她最后也没问那人到底是谁,而选择了嫁给他…

  约莫,她上一世九分的喜欢都给了人,而她对他这一分的喜欢,却让她放弃上一世那九分…

  可他谢方知,负了她的喜欢。

  那点卑劣的心思,他完全无法否认。

  有千万种法子,能将上一世的事情告诉她,可他没有…

  他怕自己说了,便像是如今这样,可到头来…终究避不过。

  谢方知舍不得她,也不想让她走。

  “姒儿…”

  “天晚了。”

  姜姒累极了,她转身便要直接出去。

  沉沉的黑夜,外面也都静悄悄的,只有那高烧的红烛,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而她却在灯下越去越远。

  风从‘门’里吹进来,有些让人发冷。

  姜姒心里有一头野兽,让她冷静不下来,这个心结,也永远解不开。

  她手扶着‘门’框,便要出去。

  上一世就喜欢错了人,这一世她以为给谢方知一分,兴许能不那么倒霉,可她栽了…

  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别人都说,人不能总吊死在一棵树上,她姜姒一个坑跳了两次,真傻。

  真傻。

  姜姒慢慢地勾‘’笑起来,整理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谢方知走上来,在她的手碰着‘门’扉之前,便一把牢牢地按住,将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道:“我不要你走。”

  小孩子吗?

  姜姒嗤笑。

  她背靠着‘门’框,想起不久前还亲密得跟一个人一样,如今一转眼什么都不一样了。

  “我走了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说了要抢吗?”

  “你不喜欢我就不抢了…”谢方知几番张口想要问她上一世的事情,可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口“你喜欢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要不起。”

  不仅你的喜欢,还有你整个人。

  姜姒还是转身要拉开‘门’,谢方知终于怒极,半是疼半是爱,搂着她便往下亲‘吻’,可她不是之前的温顺模样,反是抵触。

  她终究还是又落了眼泪,而他怜惜地一点点‘吻’去,只巴不得她的苦都化了泪,让他才尝个遍。

  他实是欢喜的,可愧疚又占了太多:“你喜欢的原来是我…”

  其实很多时候,谢方知是自卑的。

  他并不是自己所表现的那样,对自己有把握,至少在“情”这一个字上,他栽得太狠。

  可姜姒又比他轻多少?

  她半个字都不想听。

  “曾经喜欢的是你。”

  可当她把九分给了人,一分藏着还准备给出去,伤了的败了的终究是她自己;这一世她把给过人的九分忘记了,留下来的一分给了谢方知,然后她想,给出去的九分终究虚无缥缈,收回来她还可以喜欢自己,也许这一世不付出几分真心,或者少一点,就不那么倒霉…

  然而又错了。

  “曾经”两个字,多伤人?

  以前谢方知不知道,可他如今被她这两个字,戳得遍体鳞伤。

  他近乎是哭着笑:“你说这话,伤着自个儿了吗?”

  “看见你不舒坦,我就舒坦了。”

  姜姒擦着自己的嘴‘’,推开他,终于要走。

  什么一分啊九分啊,如今什么都没了。

  外面忽然起了声音,姜姒的手一下僵硬住了。

  谢夫人大半夜地听说出了事,就往这边赶,明明是个年纪并不很大的贵‘妇’人,鬓边白发在廊下掌着的灯光下却太晃人眼。

  谢方知与姜姒,同时听见了谢夫人的声音。

  “红‘玉’,大公子与大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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