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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北京胡同热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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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张作霖,正如彼时的吴佩孚,人人喊打,四面楚歌,五省联军止步徐州,下面的大戏由国民军接着演,冯玉祥部岳维峻和孙岳率军东入山东,北入直隶,与直鲁联军大战,戏正酣时,奉军第三军团副团长郭松龄连发三篇通电,慷慨陈词,宣布倒戈反奉,张作霖下野。

  郭松龄乃奉系大将,手握精锐,老帅正在水深火热之际,不但不尽忠报效,反而起兵反叛,此举与去年冯玉祥叛曹吴之举一般无二,张作霖猝不及防,仓皇退往关外,一时间狼狈之际。

  据说吴佩孚得知郭松龄倒戈之后,哈哈大笑,下令军队止步,发电报给张作霖称:某生平最恶反复无常之小人,不意鄙处有一冯玉祥,尊处亦有一郭松龄,叛相寻,纪律无存,此而可忍,孰不可忍,某愿悉力相助,共张挞伐。

  张作霖接到电报后大发感慨,说还是吴子玉够朋友,讲义气。

  对于郭松龄的倒戈,陈子锟亦有看法,他和张学良过从甚密,与郭松龄也有來往,知道此人虽颇有才华,但心狭隘,又与杨宇霆等人素來不和,杨宇霆抢了他的江苏督军位置,本來就心生愁怨,此次奉军大败,杨宇霆连丢上海苏皖等地,却未曾受到惩处,让本來打算幸灾乐祸一把的郭松龄极为失望,进而对张作霖心生怨恨,趁着天下大,自己手上又有重兵,索反了便是,至于那些义正言辞的讨张檄文,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南方战事稍停,北中国陷入混战之中,冯玉祥的国民军、吴佩孚的讨贼军、张宗昌李景林的直鲁联军,郭松龄的反奉军,打得不亦乐乎。

  陈子锟置身事外,通电呼吁和平,暗地里却秣马厉兵,随时准备加入战团,扩展生存空间。

  大戏连连上演之际,日本客轮天津丸抵达上海,游历欧美日本的前皖系大佬徐树铮上将回国了,与去年此时被租界当局驱逐出境的遭遇不同的是,这次可谓风光至极,不光上海滩各界闻人前來驾,就连五省联帅孙传芳都从南京专程赶來

  徐树铮意气风发,在上海发表演说,谈及自己游历欧美之经历,更是如数家珍,访问美英法意荷瑞士比利时等国,无不受到热烈,又曾在英国皇家学院演讲,会见意大利总理墨索里尼,美国总统柯立芝,俄国斯大林、托洛斯基,日本天皇、首相等,放眼华夏,有此殊荣者唯徐又铮一人而已。

  “连墨索里尼都和我谈笑风生。”这是徐上将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

  …

  江东,督办公署,陈子锟将申报狠狠摔在茶几上,吓得佣人们噤若寒蝉,大帅留起了八字胡,愈加威严,不由得人不心生畏惧。

  让陈子锟生气的是徐树铮此番回国竟然如此高调,这厮在外国游历的时候都难耐寂寞,发密电授意杨宇霆杀掉自己,回国之后岂不更加猖狂,眼下局势比皖系、直系当政时期更加混乱不堪,国家四分五裂,军阀东征西讨,更加便于徐树铮这样的角色浑水摸鱼,火中取栗。

  陈子锟立即写了一封密信给李耀廷,让他寻机把徐树铮干掉,这种脏活不可能让武会的欧凯來干,毕竟太过机密放心不下,也不能让三会或者驻沪烟总队來干,因为很容易出马脚,唯有李耀廷这个上海本地大亨出手,事情才能办的不漏蛛丝马迹。

  如今徐树铮名声显赫,出來进去都有保镖伴随,更是沪上名们的座上宾,想杀他真不容易,至少得筹划上十天半个月的,就在李耀廷安排了手准备下手的时候,徐树铮竟然奔赴北京去了。

  陈子锟得报极为震动,因为北方局势极为紧张,到处都是战争,徐树铮的策略无非是联合直皖奉,对抗冯玉祥而已,而北京虽然有段祺瑞坐镇,冯玉祥的势力也不小,此去如同飞蛾扑火,更显徐树铮之心高气傲。

  徐树铮敢去,我难道不敢去了,陈子锟遂决心进京探听形势,两位夫人听说之后,都苦劝他不要以身犯险,陈子锟说:“此番进京是秘密行动,轻车简从,谁人能知,我这次北上,是有大事要做,于国于民都非常重要,非去不可。”

  陈子锟只带了数名卫士,着便装经陆路前往北京,津浦路向北而行,列车极慢,经常为运兵车让道,原本两天的行程走了数才抵达天津,与乘船前來的李耀廷会合。

  时值年末,气候寒冷,冰天雪地,呵口气都变成白雾,冯玉祥的国民军已经打败奉系李景林,占领了天津和整个直隶,国民军纪律良好,京津铁路畅通无阻,两人带着手下乘车前往北京。

  列车上,身穿呢子大衣头戴水獭皮帽子的李耀廷笑问道:“你几次三番放过徐树铮,怎么这回非得杀他不可?”

  陈子锟道:“他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外国,或者在租界做个寓公,我也不会起了杀心,徐树铮出山,皖系又要东山再起,中国岂能经得起这些军阀的玩命折腾,再说…杀他也是为了私仇,耀庭,你不要怪我,其实,你记得民国八年的时候咱俩从北京逃难的事情么?”

  “记得,我娘就死在那时候。”

  “就是因为徐树铮递送情报给日本人,日本特务才盯上咱们的,你娘的死,徐树铮也有责任。”

  李耀廷愕然,半晌才道:“为什么你早不杀他?”

  陈子锟道:“我看了他的记,以为他是为国为民的真英雄,哪知道这些年來的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皖系崛起罢了,我看错了他,我两度放走他,这是我的责任,理应我來弥补。”

  李耀廷沉默不语。

  …

  车到北京,这回沒有隆重的接队伍,走出正门东车站,广场上仍有残雪,正门城楼显得更加凋敝。一个小乞丐在雪地里捡着烟头,小脸冻得通红。

  一群洋车夫围上來招揽生意,李耀廷跳上一辆洋车吩咐道:“六国饭店。”

  “得嘞,爷,您坐稳了。”车夫拉起洋车便走,经过那小乞丐的时候,哗啦啦一阵响,十几枚银洋洒落在他面前雪地上。

  为了掩人耳目,陈子锟和李耀廷是分开走的,一个去六国饭店,一个去石驸马大街林宅。

  林文静已经考进了北京大学,终于如愿以偿的回到红楼读书,多少年的期盼终于变成现实,短暂的兴奋过后是宁静的生活,唯一的遗憾是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只能鸿雁传情寄相思,可遍地战火,家书抵万金,已经三个月沒有接到陈子锟的來信了。

  傍晚,一辆洋车來到林宅门口,陈子锟下了车,提着皮箱踩着积雪上前叩动门环,张伯不耐烦道:“小姐已经睡了,你再來我叫巡警了。”

  陈子锟纳闷道:“张伯,是我啊。”

  张伯打开门,借着昏黄的路灯和积雪的映照,用他昏花的老眼看了一会儿,陈子锟穿着长衫戴着礼帽,留起胡子还夹着一副眼镜,看起來像个大学教授。

  “是陈先生啊,您可來了,我还当是那个姓韩的小瘪犊子呢。”张伯终于认出陈子锟來,忙不迭的接过行李,把他请进來。

  陈子锟跺着鞋上的积雪,问道:“哪个姓韩的?”

  “咳,就是北大一学生,斯斯文文的,整天來找林小姐,您放心,小姐心里沒他,再说不是有我在这儿么,管保给您看的妥妥儿的。”

  陈子锟哦了一声,大学里狂蜂蝶多得是,不足为奇,他自信沒人能取代自己在林文静心中的地位。

  张伯要进去禀告,被陈子锟劝阻:“我自个儿去。”

  “那好,您先去,我去烧点开水,您吃了么,要不到胡同口二荤铺要两个菜?”张伯热情的很,家里男主人來了,他可轻松不少。

  陈子锟站在院子里,望着厢房里的灯火和映在窗子上的纤细剪影,腔柔情尽在心头,忽然那剪影动了,端着水盆开门出來,看见院子里的高大黑影,惊道:“什么人!”

  “是我。”陈子锟道。

  林文静手中的陶盆落地,不管不顾的扑了过來,扎在陈子锟怀里泪如雨下,林文龙听见动静从自己屋里冒出头來,看清楚之后拍着巴掌叫起來:“姐夫來了!”

  “文龙,回屋去,别胡说。”林文静羞红了脸。

  张伯烧了热水,到胡同小铺里打了半斤二锅头,家里的佣人王妈开伙炒了两个菜,热菜热酒热炕头,美人相伴,陈子锟坐在炕头,感觉真有些家的感觉了。

  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可林文静念着陈子锟舟车劳顿,不忍他劳累,早早催他安歇。

  “我睡哪儿?”陈子锟开玩笑的问道,他知道林文静是知书达理家教甚严的女子,即便父母不在亦是如此,便故意逗她。

  林文静很认真的说:“要不你睡门房,让张伯陪你,要不和文龙住一屋,文龙火力壮,能帮你暖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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