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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捡了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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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惯例,每年节陈家都要在上海渡过,沒别的原因,主要是新年期间租界各大商场打折优惠多多,方便姚依蕾和鉴冰两位夫人采购而已。

  本來夏小青是打算闹点脾气不來的,可是架不住儿子小北一心想去上海见世面,所以也一同跟來。

  陈家去上海过年,江东高层人士莫不争相效仿,阎肃一家人,陈启麟夫妇,龚梓君夏景夕两口子,都在上海法租界置办了房产,每年冬天同來过年。每到这个时候,陈子锟位于霞飞路的别墅就高朋座,除了江东老部下,还有政坛商界的朋友,陈调元、陈仪、杜月笙、李耀廷、慕易辰车秋凌,都经常來串门,府上常年预备两桌麻将,随到随打。

  牌桌上的夫人们自然是讨论时髦的包包和化妆品裘皮大衣,男人们唯一的话題则是政治,蒋中正下野后,继任的国民政府主席是老牌同盟会员,反袁护**臣林森,此公已经六十有四,生淡泊名利,不结营私,纯粹就是个摆设,上任以來,行政院的官员们居然沒人去参见他。

  “林主席就是个看印的,要不了多久,蒋公就要回來。”陈调元和陈子锟一样,是为数不多的北洋军阀倒戈国民后混的风生水起的一员,他对于政坛的看法和陈子锟一样,那就是目前的中国,除了蒋介石之外,谁也玩不转。

  行政院长孙科,那是先总理的儿子,正儿八经的***,可他既沒有蒋介石掌兵的能耐,又沒有宋子文捞钱的本事,论务方面的威信,也不如汪兆铭胡汉民,这样的人当行政院长,简直形同闹剧。

  阎肃打错了牌,多摸了一张做成了相公,道:“孙科就像这副牌,怎么也和不了,江浙各军闹饷都闹到行政院门口去了,他能解决?我看他这会儿头发都快愁白了。”

  陈仪现任兵工署长,在业务上受陈子锟领导,平时交往颇多,接了阎肃话头道:“阎主席所言极是,孙科能力不够,又得不到蒋汪胡三巨头任何一方的支持,他这个行政院长,能撑一个月就不错,上次我去行政院,工作一团糨糊,国防建设监委会那一块,至今空缺,昆吾兄,你是怎么打算的?”

  陈子锟道:“我沒打算,本來就是跑腿的累活,我是不打算再干了,上周我让秘书回南京料理善后,把文件都封存,这个监委会就到此结束吧。”

  正打着牌,佣人來报,说是有位姓王的客人來访,陈子锟道:“一定是王庚到了,快请。”

  來的果然是王庚,他和陈子锟、阎肃都在北洋陆军部供过职,和陈子锟还是西点校友,当年可是名震北洋的风云人物,更兼娶了名媛陆小曼,那风头真是无人能及。

  时过境迁,北洋时期的风早已随风而去,昔日英俊倜傥的青年将军今已尽显疲态,王庚做过交通部警务处副处长,哈尔滨警察厅长,孙传芳的铁甲车兵司令,前敌参谋长,自从和陆小曼和平离婚后,仕途越走越向下。

  上个月他参加了徐志摩的葬礼,看到曾经的爱陆小曼痛不生的样子,心情更加恶劣,若不是念在和陈子锟多年情,今天都不打算來的。

  陈子锟把牌局让给别人,拉着王庚到了一旁的小会客室,奉上咖啡雪茄,寒暄一番道:“老王啊,你闲着也不是办法,我给你找了份工作,只要你愿意,立刻就能上任。”

  王庚捧着咖啡杯苦笑道:“我这个样子能做什么,高不成低不就。”

  陈子锟道:“咱们西点校友,自然是要当将军的。”

  王庚道:“将军?现在都是黄埔速成生的天下,哪有西点的份。”

  陈子锟哈哈大笑:“还就真有,宋子文办了个税警总团,需要受过正规美式军事教育的人才,我就推荐了你,只要你愿意,立刻可以挂上将军领章。”

  王庚道:“税警总团我听说过,不过我从沒亲自上阵打仗,都是些纸面上的学问,怕是误人子弟啊。”

  陈子锟道:“这么说你是愿意干了,别谦虚,部队训练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至于打仗,另外有人带。”

  王庚中燃起希望之火,颓唐之一扫而光,站起來道:“子锟,真是太感谢你了。”

  “好说,咱们可是老情了。”陈子锟也站了起來,和王庚握手。

  …

  刘婷奉了陈子锟的命令,去南京收拾残局,国防建设监委会撤销,办公室挪作他用,一切档案文件该销毁的销毁,该封存的封存,办完这些事儿,刘婷也是无事一身轻,她已经很久沒回家了,打算提前给自己放年假,回省城和父母弟妹们一起过个团圆年。

  私人秘书的薪水不低,陈子锟每月给刘婷开二百元的工资,赶得上大学教授了,她的生活类似于清教徒,在吃喝用度上沒有讲究,唯一的支出就是买书,一年下來积攒了一千五百块钱,对刘家而言,称得上天文数字了。

  她打了个长途电话到上海陈公馆请假,陈子锟自然准假,这个秘书常年无休,兢兢业业,还差点遭遇暗杀,放一两个月的假是应该的。

  南京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小雪飘洒在天地之间,六朝古都一片萧瑟,刘婷穿了一件蓝色棉袍,长长的白羊围巾,前往银行提取存款,她的工资都存在折子里,回江东前夕要取出來换成中央银行的钞票才行。

  去银行的路上,一个穿着旧款大衣的女人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个孩子,眼神十分哀怨,刘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目光落在孩子面前的纸牌上“二百元”的字样格外刺眼。

  银行里排队的人很多,刘婷等了一个钟头才排上号,她取了一千块钱的纸币,兑了一百块现洋和一些铜元、票,刘婷把钱藏在书包里,小心翼翼的回家,虽说南京是首都,但治安也不怎么好,当街抢劫时有发生。

  回去的路上,天色已经晚了,南京的雪积不下,只有瓦片上薄薄的一层,地上漉漉的,阴冷滑,那个卖孩子的女子依然坐在老地方,只不过往屋檐下退了退,那孩子很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刘婷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继续前行。

  “妹子…帮个忙成不?”忽然背后传來怯生生的搭讪,刘婷回头看去,那个妇女脸上带着讨好般的笑容。她下意识的拿出一块钱來:“诺,给孩子买点东西吃。”

  妇女不接,道:“妹子,行行好,把这孩子买了吧。”

  刘婷惊得倒退了几步:“不不不,这怎么行,我还沒结婚呢。”

  “买了当佣人也好啊,是男孩,养几年就能干活,求求你了,我实在沒有办法,男人生病,家里隔夜粮都沒有,这孩子跟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啊…”女人泪如雨下,冲刷着脸上的廉价脂粉,她的南京口音不地道,带着一丝江东腔。

  刘婷起了恻隐之心,但这孩子她是万万不敢买的,于是从包里取出二百元纸币递过去:“阿姐,拿着吧,孩子你抱回去。”

  妇女抱着孩子不停鞠躬:“谢谢侬,侬则好人,好人一定得好报。”说话又有一点上海口音,刘婷苦笑一声,二百块钱就换一句好话,不过能让母子不分离,也算一件功德。

  那孩子倒和刘婷颇有缘分,看着她笑了起來,不到一岁的小孩子笑起來格外天真无,妇女见刘婷出笑意,便把孩子捧过去:“让阿姨抱抱。”

  刘婷是家里的长女,从小带孩子,抱惯了弟弟妹妹,抱起孩子來自然是行家里手,那女人笑了,掠一下额角发丝,幽幽道:“这孩子和你颇有缘啊。”

  刘婷逗着孩子,沒注意到她脸色的反常。

  “妹子,我去屋里拿个东西就出來。”妇女深深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扭头进了路边的屋子,半旧大衣下,水绿色旗袍下摆一闪。

  刘婷沒在意,等了一会儿不见女人出來,这才有些慌了,进了屋子一看,竟然是一家店铺,店伙计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一口焦黑的牙齿,道:“你上当了,那娘们早走了。”

  “我给了她二百块钱啊,她为什么还要走?”刘婷慌了神。

  “你解开被子看一下,啊是残疾?”男子鄙夷的看着刘婷怀里的男孩,又道:“男娃娃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肯定不对头。”

  刘婷打开小包被一看,果然,婴儿脚掌外翻,是个天生残疾。

  这下她真害怕了,抱着小孩到处寻找,哪儿又能找得到,足足折腾了一小时,找來巡警报案,巡警也爱莫能助,说你花了钱,这孩子就是你的了,不想要就送育婴堂孤儿院吧。

  刘婷哭无泪,只好抱着一个买來的残疾婴儿慢慢往回走。

  远处街角,那妇人强忍着泪水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被别人抱走,嘴哆嗦着,就是哭不出來,一直等到刘婷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才跌跌撞撞的回家。

  一进门,自家男人正和一帮人在开会,见她空手回來便上前问道:“卖了?钱呢?”

  女人拿出二百元纸币悲戚戚道:“你不能都拿去,家里还要吃饭。”

  男人暴的将二百元一把抓了过去,回到那群人中间,低声音道:“同志们,纸张油墨印刷刻版的经费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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