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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吐哺归心自可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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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热闹,自是不必多说。当夜之时,卢象升坐在书房,久久未眠,今之事,让他感慨之余,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

  俞国振子虽是狷介傲慢,对着他这个五省军务总理也是昂然不惧,但他对方孔炤却是恭敬!方孔炤敢在近滁`州时来此助守,是个有胆量有担待的,在守城时表现也是通晓军务注意大局,又有俞国振这员虎将为援…

  一念至此,卢象升顿时大喜。

  湖广总督的位置相当重要,他便是辞去之后,也希望这位置落入东林至少是东林支脉手中,而且那个人还不能太烂,必须有一定的能力。此前他原是想李觉斯,可看起来李觉斯被他的老乡袁崇焕的下场吓坏了,百般推辞,而与他相比,方孔炤至少还勇于任事!

  想到这里,他便摊开纸笔,开始疾书,准备给北`京的崇祯皇帝上书。

  奏折才写了个开头,他就听得外边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道:“祖总兵求见!”

  “快请进来!”

  祖宽一脸不愉地走了进来,整张脸都绷得象是块麻布一般。他到了卢象升面前,象征地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总理…那个闯贼,不是姓俞的小子擒着的!”

  “哦,此言怎讲?”

  “总理与下官万里征战,方将闯贼入绝路,若无总理运筹幄,若无下官冲锋陷阵,若无关宁、天雄二军浴血奋战,闯贼如何会就擒?”

  说到这的时候,祖宽声音抬高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他俞国振不过是因人成事,而且一介白身,却蓄养这许多家丁,私藏火器铁甲,暗聚战马…这分明都是图谋不轨的证据!总理念在他略有微功,不与追究,只让他遣散家丁,献出兵甲,那就罢了,为何还要记他头功,还要为他请赏封爵,那是封侯之赏,封侯!”

  卢象升的目光慢慢变得尖锐起来,他一语不发,盯着祖宽,祖宽说完之后,同样一语不发,盯着卢象升。

  “先说说俞济民的兵甲家丁之事,祖总兵,朝廷给你的兵饷,我卢某是分纹未动吧?朝廷给你三千人的足饷,为何你手中关宁兵中登记在朝廷名册的将士,却远未有三千,那些未在朝廷名册中记载的人,是什么身份?”

  祖宽一愣。

  此时大明军官,几乎个个吃空饷,用捞空饷的钱粮来私蓄死士家丁,其中关宁军尤其是如此。这些死士家丁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将主,却不知有朝廷有天子。便是祖宽,也不例外,他身边三千关宁军,名义上是三千,实际上却有许多是他用朝廷粮饷蓄养的家丁!

  “这…”他略一犹豫:“我是朝廷命官,是武将!”

  “俞国振是文人,文人养几个家丁有什么可怕,倒是武将私蓄家丁,你不觉得有违祖制么?”

  此前卢象升偏向祖宽,是因为祖宽是他帐下数一数二的勇将。但现在不同,卢象升终究是文人,而且祖宽也只是临时调入他帐下听用,并不是他真正的嫡系。可俞国振在他未来的计划中是很重要的一员,很有可能与左良玉一般,成为东林控制的又一支重要武力,因此,他不能不维护俞国振。

  这话说得祖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总理之意,是疑忌我么?”…“若我疑忌你,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在我面前说话?”卢象升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我岂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家转战千里,最大的功劳却被俞国振拿去了,心有不愤…但便是心有不愤,就能诬良为寇么?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卢象升真的怒了起来,祖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他梗着脖子,虽然没有继续说,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我就不知道,你为何只有这点出息,俞国振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擒着闯贼,朝廷难道会忘了咱们转战千里的功劳?”卢象升见他这模样也缓了缓,颇有些痛心疾首:“祖将军,男子汉大丈夫,何愁无封侯之赏,你这般英雄,只须马上去取就是,用得着盯着别人那微末功劳?”

  这番话捧了祖宽,让他脸终于松了起来,但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快。

  “此次大胜,朝廷的封赏不会少,滁`州百姓也筹集了一些银两,史道邻、张玉笥那边,也少不得会有所表示。祖将军,大胜之后,当喜庆才是,你这般胡闹,在我这边没关系,可闹到外边去,别人会说你关宁军不识大体。”

  一摸一打,祖宽目光中出贪婪之,他当然知道,安庐的史可法与江南的张国维,都会拿出些银钱来犒劳,听卢象升言下之意,这笔银钱还不会少!

  比起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漂没的朝廷赏赐,这些实打实的银子,才是王道!

  至于祖全,祖宽还以为他在周围劫掠乡民,就算过两天发现他仍未回来,也不会疑心有他,毕竟贼寇太多,折损两百人,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打发走了祖宽,卢象升继续开始写自己的奏折,不过兴奋的情绪被祖宽打断了,再写起来,便觉得有些不畅。

  国家多事之时,正需要有才能之士身而出。此前方孔炤说不让俞国振出仕是为了保护他,卢象升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可有祖宽这一闹,却让卢象升信了十成十。

  若是俞国振出仕为将,被调到祖宽的手下,以祖宽的子,还会容他活命?

  想到这,卢象升不由深深叹息。

  就在卢象升为着俞国振的事情叹息时,无为城外,张献忠瞠目结舌地看着对面之人,神情无比惊愕。

  “当真?”

  “确实如此,到现在闯王还未曾上来与我们会合,想来是凶多吉少。”革里眼叹着气,眼里却闪着一丝诡异。

  旁边的曹罗汝才没有吭声,他们这群人都极是狼狈,祖宽把他们当成闯王来追,穷追猛打之下,他们的部队几乎散尽。原本诸家联军有十五,在柘皋河给俞国振打散了部分,在滁`州又被打散部分,他们退走时就只剩余十左右。祖宽关宁铁骑狂追之下,这十再次星散,跟着他们到张献忠这边的,总数还不到三万。

  老弱妇孺,几乎都抛弃尽了。

  张献忠咽了口口水,眼中凶芒闪动,但随即隐去。

  “大王,眼见城里守不住了,咱们是不是加把劲?”旁边一贼上来问道。

  “还攻你娘啊!”张献忠一脚把他踢倒,气急败坏地道:“撤,都撤,驴的,闯王分明是把你们这些蠢货当成了饵,故此祖宽那驴的才会跟着你们穷追猛打,闯王自己怕是早北上身了,他定是和朱大典、刘泽清的部下有约!”

  此话说出,侥幸逃出生天的诸家贼寇都是愣住了。…,张献忠不大服闯王,众人都是知道的,但他这么直白地说闯王是个陷害诸家兄弟的黑心宋江,那可还是第一次!

  “咱们两边加起,还有近二十万…”

  “还有近二十万只猪!三十万打不过人家,二十万就更打不过,咱老子给你们害苦了,这次要惨!”

  张献忠恨恨不矣,他可是知道,仗打到现在这模样,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了。此前他们的计划完全泡汤不说,他如今离了英霍山区,到了这平原之上,若是被天雄军、关宁军或者俞国振追上来,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立刻四处散布流言,说是闯王已经自来`安去了凤`府,准备再掘朱皇帝的祖坟。”张献忠喃喃咒骂了几句,然后目中凶光毕地道:“他既然对兄弟们不义,咱们也得利用他一把,但愿这消息能让那些驴的回头,咱们赶紧回英霍山中,这南直隶呆不得了,去湖广,得去湖广!”

  他也是狡诈的,为了能尽可能让自己困,不惜再将闯王高祥抛出来当饵,但他的猜想倒是没有错,闯王也确实是按他想的路线逃走了。

  “好,我们跟八大王一起走!”

  不仅是他,便是其余贼渠,这个时候也没有一人想继续作战,此次东来,他们比起去年受挫更重,没有攻下一座大城,只劫掠了几座县城,便被打得落花水。

  “不过,走之前还是得做点事情…此次大计功败垂成,尽是那无为幼虎所为,咱老子到他家来,总得去拜见一下。”张献忠提到俞国振时,不自觉地腔调里就带着一丝恐惧:“你们要不要去?”

  “他家中尚有人在?”诸贼一个个目凶光。

  他们算是被俞国振打怕了,此刻自然是想要报复。襄安离着无为并不远,快马加鞭,也就是两个时辰的事情,往那儿过一趟,并不误事。

  不过去年襄安被劫掠焚毁过一回,大多数人家选择跟俞国振南迁新襄,只留有少数人。寇再入南直隶的消息一传出,用不着俞国振动员,这些人家便主动撤离,因为谁都明白,只要寇进了无为,就肯定要来襄安报复。

  故此,呈现在诸寇渠首面前的,是零星几间屋子。倒是西河畔的细柳别院,看起来分外显眼。

  “这便是俞小儿的细柳别院,你们瞧,就是这…去年被可望烧过一回,这厮花了半年功夫重建,今咱们再给他毁了,让俞小儿心疼去!”

  听得张献忠的话语,诸人哄然应诺,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去劫掠破坏。看到他们离开,张献忠却是一脸苦笑,转过来对着罗汝才道:“曹,咱们这次当真是偷不成蚀把米,最大的出息,竟然就是来烧平一座没了人住的院子!”

  罗汝才神情沮丧,长长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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